第60章 烈火烹油 鲜花着锦
- 刘协:待朕看看尔等的下场!
- 秋郢
- 2132字
- 2025-04-15 18:00:14
“何必如此郑重,”刘协亲手扶起他,“你是朕的侍读,有师兄弟之名,又各自年幼,相处的日子长着。若私下里也是动辄跪拜,倒没意思。”
“喏!”法正躬身应道。
见他依然拘束,刘协想了想,笑着说道:
“适才谈论孝惠皇帝居长乐宫,其实朕还有未尽之言。”
“请陛下指点。”
“此乃想当然之事,哪能谈得上什么指点。”刘协随意的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吕媪居长乐宫,此事未见于任何典籍。只是朕想着,高皇帝驾崩之时,高皇后不到四十岁,其母吕媪或尚在世,为吕后奉养于长乐宫中……”
“而朕向太师杜撰出这句话,只是找个故事为范例,避免因朕之故,惊动了池阳君。”
“居然还能如此?”法正讶然。
这是天子啊!出口成宪,说的又是孝惠皇帝的事情,居然也能想当然的杜撰么?
“一时通权,并无大碍,”刘协哈哈一笑,“只不过,此事乃你我之秘密,勿要为蔡侍中所知,否则必然相责!”
……,……
两日之后,即是预定的授印吉日。董白身着盛装,由执金吾引导,乘青盖华车,为刘协的金根乘舆之副,一同前往郿坞之东的受封坛。
受封坛下,董卓早已率诸朝臣就位观礼,又有左将军、鄠侯董旻领羽林、虎贲为护卫。
待到天子法驾到达,侍中王盖引天子就坐于观礼主位,参乘副车的另一位奉车校尉某,引董白登受封坛,由侍中、中军校尉董璜持节,奉上渭阳君印,再次宣达诏令曰:
“故处士臣瑛,太师嫡子,天子舅氏。《诗》曰:‘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风人之谊,可不效乎?以太师余德余勋,今赠爵渭阳侯、邑二千户,敕其独女臣白,嗣之为渭阳君!”
诏令宣达已毕,董白跪受诏书、渭阳君印,羽林、虎贲将士皆称万岁。
受封之后,又有飨礼。飨礼于郿侯宅邸的中门正堂举行,依然是天子居于主位,太师、郿侯董卓居于右侧位,左侧位即此次受封之渭阳君董白。
眼见堂中的气氛渐见热烈,宛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董卓笑着问董白道:“今日之会,可称心意么?”
董白摇了摇头,脆声说道:“得到这么荣耀的封君,固然是开心的;但我更愿意曾祖母、大父身体康健,寿比南山,让我能长期承欢于二老膝下。”
“此言大善!真不枉大父这么疼你。”董卓哈哈大笑,心情更加愉快。
这场受封仪式,虽说受封的人是董白,但所有的荣耀和排场,其实都属于他董卓。
笑声之中,前排的侍中、光禄大夫蔡邕,忽然避席而起,向刘协、董卓告辞道:“老臣蔡邕,年老疲惫不胜酒力,自请先行告退。”
董卓连忙挽留道:“飨宴才开始不久,伯喈如何能离开?宴后孤还要借重伯喈之手笔,作一大赋,记述今日之乐。”
蔡邕推辞道:“老臣于文赋素不擅长,亦不知乐在何处,恐怕无力应承太师之请。”
他言辞向来婉转,故而很能让董卓听得进去。此刻这话却是说得颇重,可见真的是觉得今日之封有些荒唐。
刘协见气氛有些凝滞,恐董卓怒及蔡邕,笑着打圆场道:“蔡公不擅饮酒,想是真的有了一些醉意……法正,你且上前来,扶蔡公回居处歇息。”
法正昨日已拜在蔡邕门下,今日以天子侍从郎官的身份,也得以列居飨礼末席。
听得刘协吩咐,他连忙赶上前来,搀扶着蔡邕离开堂中。
于是飨宴继续进行,算是尽欢而散。
刘协却没有喝多少酒。他是天子,有资格上前献酬的朝臣不多;又因着他的年龄,都没有过于烦劳他,也就和董卓应酬了几轮。
回到后寝东院居处,法正已经在耳房等候着,刘协便问他蔡邕可还好。
“蔡公尚好,只是心情有些不虞。回到居处之后,令臣磨墨,写了好一会字才歇下。”法正回答。
“写了些什么?可曾记得?”
“只反复写着两个字,一个是经义之‘经’,一个是权变之‘权’。”
刘协点了点头:“你倒是看懂了。”
经义之“经”,也就是一切行动符合经义,坚守自己的原则;通权之“权”,则是对原则的通融和变通。
蔡邕的大半生,都是坚守着原则的。
孝灵皇帝建鸿都门学,引幸臣入朝堂,他就上书直谏,点名弹劾,结果被幸臣陷害下狱,与叔父卫尉卿蔡质一起被判斩首弃市,赖中常侍吕强说情,自己才得以免死,全家流放朔方。
第二年遇到大赦,蔡邕也被赦免。启程回郡之前,中常侍王甫之弟、五原太守王智为他送行,请求一起献酬共舞。蔡邕以他为幸进之臣,不予理会且拂袖而去。
于是又为王智上书诬陷,不得已逃命江海,远走江南避祸多年。
原本蔡邕校书东观,有意于修撰《东观汉记》,然而因着逃亡,最好的十余年间全部荒废。
这就是“经”的代价。
等到董卓入朝为司空,征辟他入朝,他起初托病予以拒绝,但董卓以夷三族威胁于他,他不得已而就范,于是改而走上了“权”的道路。
因着董卓的信重,他屡屡升迁,很快达到二千石的高位。而他也屡次婉言劝谏董卓,很是救了一些人的性命,也对朝廷体制作出了一些有益的维护。
例如上次董卓欲称“尚父”之事,之所以无疾而终,即是有蔡邕在后面劝谏董卓。说他功劳虽高,但比起周朝的太师吕尚还有所不及,需要平定关东、还都雒阳后方可再行讨论。
可是现在,连董卓尚未及笄的孙女都获封县君,筑坛受印,礼仪过于诸侯王。
蔡邕一番劝谏未果,或许认为这“权”之道,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既然再怎么通权,都阻挡不了董卓擅政,肆意破坏朝廷制度。那么他或许正后悔着,当初就该继续依着经义,舍身成仁。如此亦能留美名后世,为士林之典范罢……
这些平生经历,蔡邕都写在了《东观汉记》的自序中,刘协也曾拜读过。如今回顾起来,猜测着他的心路历程,刘协心中不禁大为感慨。
他转头问法正道:“这两个字,你是如何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