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武申眼有憧憬“这名字取得好。”
李左车看向张成,却发觉后者并没有参与其中的与有荣焉,反倒是表情很是只是微微错愕,然后就恢复了平静。
张成瞥了眼武申,冷笑道“再如何的快乐和荣耀,和你也没关系,当然你要骄傲地挺起胸膛也无所谓。”
“哼。”武申冷哼一声,并不回话,他早就知道张成的尿性,虽说“尿性”这词还是他从张成这学来的,不过他倒是觉得很是好用。
李左车心中有些奇怪,毕竟“荣耀”这次字面好解释,但时人用的的确不多,如项羽楚军倒是喜欢嚷嚷着,大楚的荣光,洗刷列祖列宗的荣辱等意义不明的词汇,
但怎么说,李左车觉得这很鄙,没有清淡的感觉。
李左车淡淡道“还有消息,据说吕王后和萧何,娄敬预备向汉王联合上书,请求将关东城改名长安,长乐宫和未央宫也将在长安建立。”
“什么,汉都要定在咸阳?‘’武申眼珠子要瞪了出来,他无法理解‘关中平原,八水之地,项羽一把火,死了多少秦人……’
“是定都长安,不是咸阳。”张成皱眉打断。
“有什么区别,”武申瞧见了张成的疑惑,立刻嗤笑摇头“咸阳,关东相距极近,要说唯一的区别,便是秦人好武,六世至始皇,咸阳一直无城墙,只能依据险关要地防御,关中,关中你以为是说着玩的吗?”
“还有这层关系,”张成眼中闪过讶然,武申很是满意。
张成忽然看向李左车,语气很冷“汉承秦制,汉王拿下关中后便立刻改了群县制,他的雄心和霸业,将军不会看不出来吧?”
李左车闻言深吸口气,脸颊微微抽动,太阳穴更是微微鼓起。
张成有些疑惑,他对于眼前之人并不熟悉,只是对方在他接触后,的确给他天赋奇才的感觉,他疑惑问道“为什么不劝呢?”
说完空气陷入了沉默,武申看着互相对视的两人,喉头滚动,刚想说一句,就听到李左车道
“你不懂韩信,”李左车面无表情“这世上没有人能劝动他,没有人。”
窗外飞雪纷飞,李左车感慨一句“因为他叫韩信。”
“难以理解,‘’张成怂怂肩‘韩信也是个肉体凡胎,而且,’张成指了指自己脑袋‘在我看来,他的智慧等于零。’
李左车突然站起来,脸有怒意“你不懂什么是士人,什么是贵族。”
武申冷冷上前一步,半拔腰间的利剑道,冷声道“将军自重。”
“不过是历史的尘埃罢了,”张成摇头,没说出这话继续刺激李左车,他笑道“将军既然做了齐群尉,不做齐太尉,难不成还想既要又要吗?”
“韩信决定前往垓下后,他的结局就注定了,”张成看向窗外飞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
李左车艰难反驳“你不懂汉王,也不懂韩信。”
张成“是韩信不懂,打天下情同手足,共天下互为心患。”
李左车沉默良久“可韩信没有谋反,即使是汉王。”
“愚蠢至极,”张成烦躁摇头“谋反不一定要有谋反的证据,韩信有谋反的能力,便可以认定谋反,再者”
张成眼神很是尖锐“帝王杀功臣,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关乎江山的存续。”
李左车嘴巴张了数次,最后却传来另一道声音
“张大人,过了,”武申终于忍不了,瞥了李左车一眼“你是在齐地,齐王要是回来,听见这些,你是真不怕死。”
张成看向李左车,嘴角扬起“第一,我相信李将军不会说,”
“第二,”张成伸了个懒腰“齐王是谁还未可知呢?”
“你什么意思?”李左车面色大变。
“字面意思,”张成大大咧咧,刚准备继续说话,忽然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响起一道急切声音
“张大人,临淄南面,来了好多的骑兵,打着齐王的大纛,城关已经开了门,你快快准备迎接齐王。”
张成听声音,他认得这人,是当时他戏耍田家兄弟于中堂的一名士卒,按他观察,这人对他很是忠心。
“慌什么,慌什么,武申,你给我回来,”张成叫住面色焦急,想要出门问话的武申,轻松大喊道“薛马,你去和齐王说,让他赶紧过来见我,我这身有抱恙,见不了齐王了。”
“啊,”李左车听到薛马消息就在窃笑,只是看到张成懒散的样子,和惊世的话语,一下把他整不会了,张着嘴,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张大人,齐王可不是……”薛马外面的喊声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然后响起了一个声呵斥
“里面刚说话的人,给我出来,齐王到了,你还敢这幅姿态?找死不成?‘’
“找死的是你,”张成目光闪过寒意“说话那人给我进来跪着,刘肥你下人是真不懂事啊?”
这话一出,一瞬间屋内外鸦雀无声。
“刘肥?”屋外响起一男声,语气里藏着不解“齐王不是刘肥啊?”
张成哈哈一笑“垓下战事按道理也应该结束了,齐王不是刘肥,难不成还是韩信不成?”
屋外十几名披甲执刀的兵士偷瞄了韩信一眼,而薛马早就跪在地上,止不住地磕头。
韩信扶剑,随口吩咐士卒“把这狂人抓出来杀了,连其同党一并杀了。
“是,齐王。”
……
汉七年,一月,关中平原,秦人故地,原名关东,今名长安,寒风呼啸。
长安,八水之地,地势险要,依山拒关,当时人称天府之国,又新得名,然而在冬日的层云下,这城市却透露出一股子沉重的压抑之气。
萧何走过两座半建的宫室,忍不住看了一眼。其实两宫拼接在一起算得上是一座宏伟宫殿,只是长乐宫处在长安地势偏低的西南角,而未央宫处在地势更高的东南角,两座半建宫殿遥相呼应,一名长乐,一名未央。
靠近未央宫,萧何看见未建成的半面,也不说未建成,只是与另外三处白面相比,这处黑面从屋顶的雕栏挂钩,突然直直划了下来,质感和观感,让萧何内心生出一股不安。
“萧丞相!”萧何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他回过头,正看见一名四五十大,有些微胖的中年人抱拳躬身,对方穿着右衽玄袍,戴着武冠,腰间挂着紫绶,萧何微微有些晃神,对方的打扮,和秦吏差别不大,让本就心思有些乱的他,还以为是回到了过去。
“项谒令,”萧何回礼,项伯笑道“在下哪里是什么谒令,只是个普通谒者,丞相言重了。”
萧何也笑“汉王挂着谒令,不给他人,还不是给足下留的,项伯勿要谦虚了。”
两人客套一番,并肩走上未央宫长长的阶梯,项伯望向四周,脸上露出些遗憾“可惜了,”
“可惜什么?”萧何也看向项伯视线处,只是空空的阶梯,没其他东西。
项伯小声道“空有阶梯,却无几人行走,更没有侍者,这景象,恕我直言,比起当初怀王时的宫殿,还有不如……”
萧何没有回答这个话题,他知道不能答,无论是说刘邦体谅侍官,还是赞同项伯,都是会得罪人。
当然,如果那件事没发生,萧何也许就会笑着夸赞汉王。
项伯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再多言,跟着萧何亦步亦趋走入了未央宫殿,已有许多汉官立在其中。
项伯瞥了眼萧何,他其实听说这宫殿本名“宣室殿”,未央宫建造时是打算修连成一片的宫殿群,其中宫殿各有职能,如宣明殿议会朝臣,承明殿起草诏书,乃至于吕太后的椒房殿和后宫嫔妃的掖庭。
而未央宫本来修建的比长乐宫要慢的多,按道理,长乐宫更适合朝会,但没人敢提这话。
因为一切都随着垓下战争的结局结束了,项伯闭上双眼,内心五味杂陈。
萧何一直往前,穿过一个个汉官,不少人回首对他颔首行礼,萧何有礼必回,一路带着笑容走到了最前方,停了下来。
再往前便是一串阶梯,赤染的丝绸搭在其上,往上再看便是一张木椅,髹漆玄赤,局部镶嵌青铜或玉饰。
这把木椅,礼制只是诸侯王,或称关中王。
随着时间推移,汉官越来越多,他们不再交头致礼,而是低着头拿出衽间笏板,上刻有奏事,气氛一下肃穆无比。
刘邦在后殿看着众人,他扫过一个位置,其本该有一名武官,
刘邦声音很冷“周成,郎中令又没来?”
周成额有冷汗,低头道“汉王,我给他送了赐的肉食,他当着我的面都……”
“都什么?”
“都吐了出来,他已经吃不了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