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这边感慨万千之际,程毅那边已经被杨武带着,来到了盐仓之前。
管仓库的官吏周亮一看是竟然是杨司令亲自到来,心中一惊,赶忙搓着手,抱着拳,笑眯眯上前道:
“司令大人,这次要取多少盐啊?”
杨武随意瞥了他一眼,将袖中木匣递了上去,里面是一百张程家的盐引。
周亮检查无误之后,在每张盐引右下裁下一只小角,这便说明这盐引已经是开始使用了。
程毅再接过周亮裁剪完的盐引,开始指挥盐队众人进仓搬盐。
仓库中的盐被分成一袋袋堆积在一起,每袋盐重十斤(元制),一引便是四十袋,四百斤盐。
而一辆牛车载重一千五百斤,这一百引盐装完,差不多装满了二十五辆牛车。
可是程家盐队此次可是足足出动了四十辆牛车,这近三分之一的牛车可还空着呐。
这就是程家给杨武塞钱的作用了。
杨武见一百引盐装完,轻轻颠了一下腰间那装有三百两银子的木匣,咳了一声,说道:
“这程家运的赈灾盐,一分可都不能少了颍州灾民的,将沿途运输的火耗也算上吧。”
这“火耗”一词,原指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的折耗,但是后世人发现,这不仅重铸银锭时会有损耗,这运粮运盐,沿途刮风下雨,也是会有损耗的。这火耗渐渐就变成了各种物资支取时的正常损耗。
后世百姓纳粮有火耗,这元代时盐商取盐,自然也是会算上火耗的。
至于你的火耗或有多少,并不取决于路途艰辛或者沿途天气,而是取决于你有多大面子,送了多少银子。
程家面子大,给的银子足,火耗自然不小。
周亮得了吩咐,哪敢怠慢,赶忙又开了一仓,让程家盐队开始搬。
当程远回来时,看着满满当当载着盐袋的四十辆牛车,人都懵了。
这一百张盐引,起码支取了足足一百五十引的盐,足足有六万斤。
按照现在每斤四百文的市价,那便是两万四千贯,一万两千两白银。
除去成本,再减去为了讨贼花出去的那三千两白银,程远这一趟也是赚了足足有三千两白银。
这贩盐,就是这么暴利。
程毅见程远回来了,立刻恭敬迎上,将手中的裁角盐引递了上去。
元朝盐政,盐与盐引不得分离,程远他们打的是官盐的旗号,这一路回颍州,沿途各州县都要检查盐引。
没有盐引便是私盐,不仅盐会被扣下,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程远接过木匣,将其贴身收好,再三检查了盐货无误之后,带领着盐队众人,踏上了回颍州的路程。
临出门时,程远似乎看见有一个盐场属官,领着一个男子,往盐场的府邸过去了。
……
……
杨武亲自将程家盐队送走后,笑呵呵的抱着装有银子的木匣,回了自己的官邸。
合上房门,杨武打开了桌下暗格,里面亮澄澄一片,地下铺着一层碎银,碎银之上,已经摆着十数个大小不等的木匣了。
杨武看着自己辛苦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家当,嘴角带上一抹骄傲的笑,将怀中木匣小心翼翼放入其中。
就在这时,房门忽被敲响了。
“大人,有客来访。”
杨武赶忙收敛神色,将暗格合上,正襟坐在主位,语气沉稳道:
“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一个盐场属官带着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身材高大健壮,肤色微黑,相貌普通,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子彪悍意味。
盐场属官将人带到后,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待房间内就剩两人之后,彪悍男子才抱拳开口道:
“张家张士信,见过杨司令。”
没错,此人便是色目商人哈桑的合作伙伴,船主张士信。
“张家?”杨武拿起桌上那杯早就凉了红茶,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撇了张士信一眼,不咸不淡的开口:
“你张家不是在高邮府做生意吗?来我安丰场何事?”
张家船队运货的生意其实只是副业,在两淮地界上,最赚钱的生意,都和盐是分不开的,张家的主业其实是帮官府运盐。
如今黄河水冲垮了北地大多数盐场,从中原到大都的用盐,都需要从两淮运过去,张家也是借着这个风口,才发展成了今天的规模。
这高邮船主张家的当家人,便是后世那位大名鼎鼎的吴王张士诚了。
张士信,便是张士诚的胞弟。
不过却如杨武所说,张家起家高邮府,所以主要的合作对象也是高邮府本地的几个盐场,而且两淮盐业竞争激烈,张家虽然威名远扬,但是手还真难伸到扬州路的安丰场。
张士信自然知道杨武的意思,他的态度依旧恭敬。
“杨司令有所不知,我此次前来,只是想问问杨司令,咱这安丰场,可还有什么边角生意?”
张士信自然知道这安丰场不是他们张家的地盘,今天过来,也只是碰碰运气,想着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再说。
毕竟他的船已经在瓜洲停了许久了,这哈桑还不知道能不能凑齐货物呐,与其无谓等待,不如自己试着找些门路。
“边角生意?”
杨武有些错愕,他本以为张家此次出手是有什么大动作,这么看,完全是这张士信想接一些私活啊。
这也让他心中略微失望,本以为还能靠此再拿捏一下张家,从而再赚一笔,这么看来是没戏了。
不过卖个人情总是好的。
杨武沉吟片刻,才开口道:
“不巧,我这盐场刚做成一笔大买卖,边角生意倒是没有。”
还不待张士信失望,杨武又话锋一转,言道:
“不过那刚刚的大客户还没走远,张贤弟不如追上去,问问他们是否愿意合作。”
张士信想起刚刚在门口看见那一群人,其车队严整,规模甚大,若是能合作一番,应该是有的赚的,他问道;
“杨司令可否指点一二?”
杨武笑着起身,踱步到张士信面前,笑言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嘛。”
他奸笑着,伸出拇指和食指在张士信面前,轻微搓动了一下。
张士信心中暗骂。
都说无奸不商,这大元官吏可比他们商人奸诈多了。
不过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他只能佯笑着,从怀中掏出十两碎银,递了过去。
杨武眼底喜意更甚。
嘿嘿,又白得十两银子。
他咳了一声,不动声色收下银子,将程远盐队的情况告知了张士信。
张士信知道了想知道的,也不愿意和这个贪官过多纠缠,赶忙告辞一声,匆匆前去追赶程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