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得从云山已有三日。
商齐始终昏迷,阿炳寸步不离。
这一日,齐双喜又在大殿之中处理事宜。
作为掌门。
尽管山上只剩区区六人,但事情还是像流水一般汇报上来,他两世为人都未做过领导,大多只能姑且听着,听听劳野夫的意见,然后最终拍板。
幸好在采霞峰上做了七年杂役,很多事情至少听得懂。
这六人三日下来也算认识了,劳野夫对自己奉为天人,四个练气弟子因为自己实打实驱退外敌,也算是恭敬,唯有那筑基刘甲不知是脑子缺根筋,还是接受不了练气掌门,口气始终很冲,连长老劳野夫的眼色都假作不见。
“掌门,我觉得你还是欠考虑,让那些凡人分润灵田收成,可不是显得和我们平起平坐了吗?不妥。”
怎么又纠结这事情?
齐双双揉了揉脑袋。
外部危机暂缓,从云门眼下最紧迫的事情,是没钱。
封山多年,是真正意义上的坐吃山空,虽说现在九个人也吃不了多少用不了多少,但大阵每日所消耗的灵石,便数目不菲,再加上每十年向书院上交的税赋、继续维持修行的资粮,如果不尽快搞到钱,还不如把这座山出个价给卖了。
这几日盘下来,最稳的收入来源,还是辖下近百顷灵田,虽然荒置数年,农户也流失了不少,但想要复耕还是很快的。
问题是盘算下来,亩产太低。
他仔细问了缘由才知道,整个中土大陆,大宋境内的修仙宗门世家,对凡人算是最好的,种田还给工钱,换做别国,天天皮鞭子抽,每年不抽死上百凡人都算是手软了,产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以往还能抽出弟子去管理,可眼下就这么几号人,不可能全下山监督啊?
于是他让劳野夫算了算,最终提出承包责任制,每年收成二八开,凡人拿两成。
好容易让“祖宗规矩改不得”挂嘴边的劳野夫认清局势,从了,谁知这刘甲又跳出来啰嗦。
齐双喜本就对从云山灵田隐隐有痛,一气之下脱口而出:
“刘甲,你想和谁平起平坐?”
刘甲微微一怔,离坐拱手。
齐双喜知道这句话很没水平,压抑内心烦闷,摆手示意他坐回,沉身道:
“眼下百废待兴,远不到我们可以自居高人的时候,如果我们还想着高来高去,双脚不肯踩进泥里,双眼只盯那舒心事,那当初为何还留在这从云山?”
刘甲不语,劳野夫赶紧接过话来。
“这事情就这么定了,萧宪,这事情你去办。”
“是。”年纪最小的萧宪应道。
这几日,他总是叽叽喳喳自己是最先见到掌门的人,对这闻所未闻的“承包责任制”也是最感兴趣,再加上一点大户出身的私心,早已主动揽了去。
“不必招满农户,先招六成,以及,不许种「风驷草」。”
齐双喜补充道。
这第二件事情,便是新弟子的接纳。
过往,和绝大多数宗门一样,从云门每十年在辖下举办登仙大会,把灵根子带上山培养,如今登仙大会可以重启,但按过往经验来看,十年内能测出两三个就算是撞大运了,如此算来,恢复元气要到猴年马月去?
这件事上,刘甲给到的建议是由他去招揽散修,快速补充战力,劳野夫却认为不妥,担心鹊巢鸠占。
说到底还是武力值不够啊。
“招揽的事情暂且放下。”这话说出,齐双喜看都不用看,刘甲肯定又不爽了,这也让他突然想起桩事情。
“刘甲,你筑基几层了?”
“掌门,我没有这个意思!”刘甲腾地站起,脸涨得通红。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问问。”
“仙基「松下石」,二层。”
“可有突破迹象?”
“不难。”
“好,我这几天要闭关,还请你守着,我出来后你进去。”
“掌门不可!”刘甲脸色瞬间白了,“那是掌门洞府,我怎么好进去?我嘴笨,掌门要罚我,有的是门规,何必如此折辱?”
“掌门,是不妥。”劳野夫亦起身。
这三日来,齐双喜从未入洞府修行,只是忙着照顾那两个带上山的朋友,掌门如此,他人更是不敢,今日终于提起,本是好事,但怎么又扯到刘甲头上了?
掌门洞府何其尊贵,也是谁都入得的?
齐双喜摆摆手笑了,“刚才我说什么来着?如今怎么有效怎么来,没有那么多高高低低的,劳长老事情多,刘甲你尽快突破才是正事,否则下次人家打过来,你是指望我,还是指望你的师弟师妹们站在前头?”
刘甲低头想了许久,终于想通。
“谢掌门。”
齐双喜微微颔首,语气陡然变得严肃,“练气弟子起身!”
四个弟子站了出来。
萧宪,练气二层。
西门瞻,练气五层。
劳春归,练气五层。
方沐,练气七层。
“各位守山有功,我记着,从云门的史册也会记着,但如果因此自恃自傲,不事生产,不求精进,不用我说什么,你们只要想想,当你老得快要死的时候,你会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会不会因为余生满脑子腌臜,对不起当年死守从云山的赤诚而羞愧,在你老得快要死的时候,你能不能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这世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从云门的崛起而战斗!”
“能!”
四个年轻的声音响彻大殿,有百人之威。
四个年轻的面孔热泪盈眶,咬牙切齿。
劳野夫很久没有起过鸡皮疙瘩了,看了眼刘甲,这莽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队伍里,也高喊着:
“能!”
他抬头看了大殿内「从心如云」的匾额,学着齐双喜的样子,揉了揉额头,心头五味杂陈:
师兄啊,当年我以「通天符」害你身败名裂,也害得从云门分崩离析,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我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从云门被围困三年,散去所有家底,死了多少弟子,如若不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我早就撑不住,找你谢罪去了。
可是师兄啊,今日我好像又觉得我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