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尘刀沉在掌心的弧度，与李玄每日寅时挥斩千次的佩刀别无二致。
只是掌纹与刀柄霜纹完美咬合的瞬间，血槽腾起的黑蛟煞气却撕碎了这份熟悉。
那些还在纠结手册的人，看到李玄拎着主官的刀走来，齐刷刷的愣了一下。
“你们谁擅使刀？”
李玄将染血的秽尘刀举过头顶，冲着众人喊了一声。
毕竟他才来了几日，还没有来得及学习刀法，上辈子虽然也颇爱兵器拳脚，但也只是以死不要脸的作态，求着老师傅教了一些粗浅的八极拳法。
这柄刀在自己手里，远远没有在擅长使用刀的人手里作用大，他真正依赖的，是连夜刻画的符箓，还有钱老传给自己的山鬼花钱。
可能是之前主官给众人的心理阴影过大，整个场上过了三四息，仍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李玄看着沉默的众人，接着大声喊道。
终于在这句话的保障下，有人推开众人走了出来，此人年纪看着比李玄稍大。
不同于其他人一样留着长发，这人顶着寸头，眼神锐利如鹰隼，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眉眉梢一直延伸到嘴角。
他穿着件已经浆洗发白的短打衬衫，衬衫上满是补丁，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使劲往自己的裤子上擦了擦，便向李玄伸手。
李玄将秽尘刀递过去，问道：“兄弟叫什么名字？”
那人接过秽尘刀，随手挽了几朵刀花，刀光织就银网，破空声如裂帛，像是向李玄展示自己的技艺，而后冷峻道：“我叫刀无鞘。”
是个高手，李玄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抱拳道：“好刀法，后面考核我们负责牵制，无鞘兄负责斩杀蚀鬼，可行？”
刀无鞘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年轻人的眼神里面全是诚挚，于是抱拳道：“可以，但是我不能死。”
李玄读懂了他话里隐藏的意思，平静道：“当然，倘若事不可为，能活一个算一个。”
看台上的主官，隐藏在看台的阵法中，拿着看板，看着台下的一众考核者，手中的炭笔在不停的写写划划。
“这小子挺有意思的，之前听说是作为平阳郡主的面首，才被举荐进来，可如今看来，倒也算是可圈可点。
胆子也够大，头儿的刀，他也敢拿，好久没有这么胆大的人了。
上一个是谁来着，我记得好像是萧无情是吧？
都混上什么绝情剑的名号了。”
副官看着拔出秽尘刀的李玄，不由评价道，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让人耳目一新的新人了。
主官正好写完前面两轮的评价，将看板甩给副官，沉声道：“他可不一般，本来这次考核是十景中的杀生林，因为他，考核组硬是将考境调成了无垢寺。”
副官怀里抱着看板有些难以理解道：“我说这次考核怎么会让我们到这边来，原来是因为他。
就他，用无垢寺考核，他配么？”
“前面看来，他还差不少火候。”
主官没有和自己的副手详细解释，说完走到阵法的帷幕前站定。
李玄分享手册点醒了他们，让他的一些后续环节失去了意义，不过没关系，那只是一些小菜，真正的大餐这才刚刚开始。
“时间到！
那么接下来的考核，你们将被带到一处新的地方，每个人斩杀2只蚀兽或者收容一件禁忌物，接着到达指定地点，寺庙内古佛掌心燃烧着的莲花灯台，便算通过考核。
我在官道尽头等你们！”
“准备考核开始。”
话音落下，演武台四周巨大石柱上的火盆陡然熄灭，失去了火光，外围的雾气宛若活物，飞速的涌入进来。
李玄赶忙喊道：“大家站一起，别走散了，设定个暗号，12345，54321。
万一有人走丢了，先对暗号。”
不等众人回应，铅灰色的浓雾裹着刺骨寒意，已经笼罩了整个演武场，场地开始扭曲变换，等李玄再次能分辨周围事物的时候，已经无法知晓自己身在何处。
他不敢大声呼喊，在雾境里，回应你的可能不是人类。
他体内功法运转，瞳孔开始泛作七彩，施展出镇秽师独有的观气，他想要尽快的找到分散开的人，特别是拿着秽尘刀的刀无鞘，他是除自己以外的核心战力。
李玄行走在雾境，在功法的加持下，也仅仅只能看到五十米外的景象。
眼前是一片黑色的枯木林，光秃秃的树杈宛若虬龙，林子里零零散散的堆着一撮撮小石堆，空中时不时传来乌鸦的鸣叫，还有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嘶吼，李玄行走其中，感觉无时无刻都被很多东西窥视。
靴子下的泥土呈现红黑色，散发着腐臭的味道，宛若被掩埋的死猫死狗，隔了几天后，又被翻挖出来一样。
李玄找到一根枯木，使劲翻了翻，依稀能够看到泥土里面夹杂着衣服碎片，还有一些被锈蚀的铁片。
因为功法有辨气寻踪的能力加持，这股子臭味简直是直冲脑门，让李玄差点闭过气去。
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继续往林子外面搜寻，在快走出林子的时候，终于找到了第一个考核者，贾烨。
倘若不是观气，李玄几乎无法发现他，他竟然用枯木在地上挖了一个洞，自己钻了进去蜷缩起来，然后用那腐臭的泥土将自己盖住。
李玄用手中的枯木扒拉了半天才扒拉开，而且扒拉过程中，这家伙一动不动，简直跟死了一样。
“贾烨，是我，赶紧起来，装死也装的不像，老大一个屁股撅着算什么事儿?”
李玄看着被自己扒拉开的贾烨喊道，可土里的贾烨仍旧一动不动，继续装尸体。
“12345！”
过了会儿，土里才传来闷闷而又细小的声音：“5~54321！”
对完暗号，土堆一阵翻动，贾烨这才将屁股收回去，从土里面探出头来。
“李玄，真的是你！”
贾烨眼泪哗的一下流了下来，便想要扑到李玄身上。
他浑身臭气熏天，李玄赶紧闪开，略微检查了一下他的周身，看没有被寄生的痕迹，便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躲在土里面？”
贾烨见李玄躲开，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直接瘫坐在地，哭着抹着鼻涕道：“之前我在台子上，随着雾气涌来再散去，我就发现自己到这里了。
我本想去找你们，可是我没有走多远，便看到十几只蚀鬼往林子外面去，我怕它们发现我，不敢再往外面走，只好躲起来。”
“十几个？是一起的还是零散的？往哪个方向去了”
“一起的~”
李玄顺着贾烨肥胖手指指的方向望去，那边的林木逐渐稀疏，已经接近这片树林的边界。
“别哭了，跟我一起走吧，你藏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我们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倘若无法完成考核，迟早会死在这里，想想我们刚来时候，那玄铁木门上的人形身影”李玄劝道。
贾烨断断续续的止住哭声，从地上爬起来啜泣道：“好，李玄你走慢点，别丢下我。”
两人小心翼翼的往林外走去，一路上再也没有遇到其他考核者。
当他们离开那座枯木林，那些曾如附骨之疽的窥视感，在跨出枯林界碑的瞬间被剥离，仿佛有双无形巨手摘走了黏在脊背上的蛛网眼球，伴随着消失的还有那些鸦鸣，枯林一片死寂。
他们踩上林外风化的青石官道，举目远眺，远处大片的建筑蛰伏在雾气中，昏黄的灯火数之不尽点缀其上。
贾烨内心的沮丧一扫而空，迫不及待的便往灯火方向跑去，李玄赶忙一把拉住了他。
在他眼中的，那片建筑道道黑色的蚀气连接苍穹，乌压压的笼罩整个上空，便是飞鸟掠过，都将沉沦，那是数之不尽的蚀鬼。
正当他要带着贾烨离开，去寻找主官和可以斩杀的蚀鬼时，前方那连绵的建筑中传来钟声，悠悠荡荡，响彻四方。
李玄很少见的爆了句粗口：“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