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骇人的红色警报突然在整个基地穹顶渲染开来。
沈昭正听那几个特勤队员聊着他们从敦煌一路过来的遭遇，小丁则在给沈知秋打电话汇报基地的情况。他们面面相觑。
沈昭第一反应要回头去找叶锦衣，但在他身后哪儿还有那小楼的影子。
沈昭愣了一下，脚下的战靴突然像踩进一团凝固的沥青，重心摇晃起来。
多年的特种训练，令他对危机的反射已经刻进了骨髓。
他迅速稳住身体重心，掏出战术背心口袋里的打火机抛向空中，本应垂直向下的自由落体却突然加速，诡异地撞上左侧墙壁。
这是反重力泡启动的征兆。
又他妈来这出！
在沈昭的瞳孔里，正炸开一副铺天盖地的梵高星空——整条通道正在宇宙深空与焚化炉两种幻象间高频切换。
他立即闭眼切断视觉干扰，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按在墙面上，想要对抗大脑前叶被冲击的晕眩感。
正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可怕的坍塌声，沈昭头不抬眼不睁，本能地贴地翻滚避开，天花板轰一声砸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
“Shit！幸亏我反应快。”
还没来得及起身，沈昭忽然觉得鼻腔黏糊糊的，用手一抹，流鼻血了，尖锐的耳鸣突然响起，如针芒刺痛沈昭的耳膜。
重力超标！
“当年在飞院，我高G训练指标可是9个G 97秒！”沈昭的斗志被彻底点燃了，“我的好大哥，今天弟弟陪你好好练练。”
沈昭做了几次深呼吸，将重力紊乱导致的生理反应憋回去，开始努力回忆大哥给他们做反恐特训时讲的内容：“重力发生器核心的谐振频率一般为37.5GHz，找到这个频率的路径，你就能找到它的位置，相信你的直觉。”
哼，任何精密仪器都会在物质载体上留下痕迹，你给我一堆乱七八糟的幻觉，但实相就藏在其中。
他狠狠咬破舌尖，铁锈味混着痛觉刺入神经。在特种部队接受反审讯训练时，遇到感官剥夺环节，他常用这招。
意识被强制恢复清醒的3秒时间里，他捕捉到了自相矛盾的重力波纹方向：天花板的锈蚀螺纹正违反常理地向上飘落，而刚刚扔出的打火机却在水平滑动。
“找到你了，小可爱！”沈昭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他甩出磁吸索缠住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像钟摆般荡向看似虚空的一角，借助磁吸索的惯性，用太空行走的步伐，在悬浮的状态下来了个飘移。
飘移中，他拔出战术腰带上的EMP向着索头着陆的角落瞄准，当枪口出现环形激波的淡紫色光晕时，他果断扣下了扳机。
湛蓝的电弧如手术刀般剖开空间褶皱，幻象突然坍缩成刺眼的白光。
“成功了！”
沈昭重重摔在真实的地面上，左肩关节传来喀哒一声，脱臼了。
咝——疼痛虽不至于难忍，但毕竟肉身凡胎，沈昭还是忍不住龇牙咧嘴。
三米之外，重力核心冒着青烟，所有幻象也随即消失。
沈昭发现他处于一个陌生的回廊，而刚刚就在他旁边的小丁和特勤队员们都不知所踪。
他吐掉嘴里的血沫，拍响北斗天枢指挥电台，尝试联络自己的队友：“【死神】小队，我是阳关404指挥官沈昭，听到回话。”
“【冥河】01收到。”
“02收到。”
“03收到。”
电台中响起队友的声音，伴随着直升机旋翼的轰鸣，无比悦耳。
“基地启动了自防御，情况危急，立即进行生命体征扫描，帮我找到叶锦衣和其他人。”
“未检测到信号源，”直升机旋翼的轰鸣中传来驾驶员的汇报，“老大，所有频段都是虚影，机载装备突破不了基地的外围防御。”
沈昭蹙眉，“帮我接通指挥官加密通道。”
看来要动用我的宠物了。
“【铁幕】，这里是阳关404指挥官沈昭，代号【骄阳】，11区存在量子伪装屏障，申请启动三级频谱筛除。还有，请求【鬼鸮】无人侦察机群支援。”
指挥中心的回复很快：“【骄阳】，双向验证通过，已启动北斗天枢三级频谱筛除。11区【鬼鸮】巡逻小组已出发，大约5分半钟后抵达坐标区域，请开启皮下芯片定位信标，配合【鬼鸮】突袭。”
“信标已开启，我已经准备好迎接我的宝贝们了。
听着，【铁幕】，基地防御是大哥设计的，不好对付，让【幽影】接手。
还有，帮我找到叶锦衣。”
沈昭靠在墙边，用膝盖压住脱臼的左臂猛然上托，瞬间的剧痛让他直咧嘴。
不能坐在这里干等，他要先走出这迷宫般的回廊。
还没有走出五步远，沈昭又觉得不对劲了。
明明眼前是平整的地板，脚下的军靴却感觉踩在流沙中缓缓下陷。
难道重力核心没有完全摧毁？
不对，行走重心并没有发生位移。难道……是这地板有问题？
红色警报闪烁中，看不清地面状况，沈昭打开战术手电，对准脚下照过去。
在手电冷光的照耀下，看似光滑的地板折射出许多六边形纹路。
该死，是记忆材料，它们可以根据压力分布重新组合成不同形状。
这下好玩儿了，这东西用好了可比反重力泡凶残得多。
就在沈昭抬脚试探着继续前进的时候，脚下突然隆起。他迅速后仰，擦着地面滑出三米，原先站立的位置已然竖起六根尖刺。本来平滑的地板翻腾成了滚滚波涛，一根根尖刺时隐时现。
“重力陷阱是开胃菜，这才是正餐？”沈昭舔掉嘴角的血渍，反手又抽出了他的宝贝EMP。
EMP是个好东西，电磁脉冲枪，分高频、低频两个模块定向脉冲发射，精准破坏各种电子装备，还能生成宽带电磁噪声，对各种通讯设备进行全频段干扰。沈昭把这枪当儿子一样。不管执行什么任务都贴身带着。刚刚干掉重力发生器核心用的就是高频模式。
“记忆材料对电磁场异常敏感，这个特性既是致命威胁，也可能是突破口。”这也是大哥教的。
呵，亲爱的大哥，你是在考验我的记忆，还是在考验我的忠诚。
沈昭将EMP调到低频模式，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肉眼可见的电磁波纹扫过波涛起伏的地板，那些正在成型的尖刺突然僵直，然后软塌塌地慢慢开始融化。
就是现在！沈昭蹬着尚未完全塌方的尖刺纵身跃起，在绵软的波浪上疾跑，战靴踩过的地板因为感受到压力，又立刻复活，翻腾出新的杀招。那些新的尖刺距离沈昭鞋跟仅有不到半米。
这是一场生死时速，在令人不安的红色警报闪烁中，沈昭身形如豹，在尖刺密林中穿梭。
当回廊的终点终于出现在沈昭的视线里时，他肩上的北斗终端突然震动起来，传出叶锦衣的声音：“沈昭，你个大傻子，别用电磁脉冲枪，纳米机器人会被激活的，咦？……”
讲什么鬼啊，别说一半留一半！
“叶锦衣！”
呲呲呲————
电台再次沉默。
沈昭被叶锦衣的话吊住了胃口，但眼前的形势也不容他深想，于是他努力稳住心神，一路飞奔到了记忆回廊边缘。
就在沈昭终于爬出记忆回廊时，电台又响起：“【骄阳】，这里是【铁幕】，【鬼鸮】巡逻小队已经抵达入口，正在突袭。”
“【铁幕】，你们找到叶锦衣了吗？刚刚她的信号接到加密频道了。”沈昭答到。
“没有，【天枢】也没有找到她生命体征的信号源。”
沈昭怔住了。
连天枢都突破不了的屏障，到底是有多高的反侦察级别。那刚刚……她又是怎么接进指挥官专用加密频道的？
沈昭甩甩头，总算知道叶锦衣还活着，虽然她的语气很急切，但还是精神十足的样子。先摆脱自己眼前困境再说。
通风管道中，鬼影憧憧。每一个影子都展开六只骨翅，无声而有序地从幽暗逼仄的管道中穿过，无声无息。
这正是沈昭的“宠物”，鬼鸮无人侦察机群。
这些六翼侦察机在穿越偷袭基地电磁伪装网时似乎遭受了可怖的攻击，机身上布满焦痕，却仍将飞行目的地固执地锁定在“主人”的定位上，越来越近。
“嘀——【骄阳】，【鬼鸮】小队已到达指定位置。”这是无人机领队AI的合成音，还带着电流杂讯。
“哈，宝贝，你们终于来了。全体散开，寻找基地内人类活体，随时报告。”
“收到任务。11区巡逻小队共7只【鬼鸮】，全体散开。执行搜救侦察任务。”
沈昭沿着回廊继续走，前面是一个十字通道，三个方向，选哪个？
他拍响电台：“【铁幕】，北斗【天枢】还没有突破防火墙么？”
电台回复：“我师傅设计的算法，哪儿那么容易，这才刚过10分钟。”
沈昭笑了，“程九歌，你不行啊。再给你10分钟，够不够？”
电台没声音了。
程九歌，21岁，天才人工智能工程师，阳关404的技术新星，沈兰泽的关门弟子，傲娇得很，但的确有傲娇的资本。他就是【幽影】，无人攻击机的指挥官，在军内有个响亮的名头，“无人机战场魔法师”。
沈昭最喜欢打击他。
忙里偷闲，沈昭给自己的EMP换了个能量匣，抬手看看表，还有7分半钟。他回想起刚刚叶锦衣在电台说的话，感到疑雾重重。如果一切顺利，叶锦衣应该已经掌握了基地的最高管理员权限，她为什么不阻止基地自防御机制？我们几个人都被困在这里，她又在哪里呢？
还有她刚刚最后那声“咦？”到底是什么意思？看见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唉，女人呐，讲话不讲清楚，乱发什么困惑，搞得别人也神经兮兮的。
她说，纳米机器人会被激活。沈昭心想，如果真如她所说，一旦遭遇纳米机器人攻击，那光靠一支EMP，恐怕就不太好玩儿了。
沈昭多年混迹特种战场，从来不会因为心里的疑惑影响战斗力，这是他的生存法则，多想无益。就算纳米机器人下一秒要来追杀他，这一秒他也要好好休息。
突变骤然发生。
从他刚刚经过的回廊某处，隐隐传来一阵诡异的嗡嗡声。这声音淹没在尖利刺耳的警报中，特别不易察觉，但仍然被沈昭捕捉到。
沈昭转过身看向刚刚闯过的回廊，由三百万具攻击型纳米机器人组成的死亡漩涡，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三百万具杀人机械振翅的嗡鸣很快压过了警报，银色的海啸在通道尽头涌动。
果然还是来了，等不了程九歌了。
沈昭拍开电台，“【鬼鸮】小队，这里是【骄阳】，听到回答。”
“【鬼鸮】收到。”
“全体【鬼鸮】分为两队，一队四只，继续执行搜救侦察任务，找到目标后切换守护模式，原地待命。
二队三只，锁定我，以最快速度来我这里。”
“全体【鬼鸮】分为两队，00、01、02已修改路径，目标【骄阳】。出发。”
下完指令，沈昭拉开EMP保险栓，切换高频模式，瞄准前方蜂群，等待目标进入射程。沈昭突然回想起刚刚叶锦衣在电台里叫他“大傻子”，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笑容中满是杀意。
就是现在！来吧，宝贝们，Party time！
蜂群在距离沈昭不足二十米的地方分裂成两股银色洪流，形成经典的钳形攻势。
沈昭毫不犹豫将枪口指向左侧，电磁脉冲扫射在银潮中撕开缺口，纳米机器人尸体如汞珠般在墙面飞溅。
仿佛是被沈昭的战术刺激到了，这些银色的杀戮单元放弃了拟态，直接凝聚成标准十二面体攻击阵列，每个棱角开始以1200Hz频率震荡，协同振动竟然引发了沈昭腰椎融合钢板的共振。
“呃啊！“沈昭的脊椎忽然传来灼烧的剧痛，他的右膝重重磕在地面
这群王八蛋，居然利用他脊椎的钛合金支架来攻击他。
共振令金属迅速升温，他几乎要闻到了肌肉的焦糊味。曾经救他命的钢架，现在快要要了他的命。
沈昭双眼一片血红，他咬着牙从战术腰带中拔出强效镇痛剂，扎进自己颈动脉。
突然，标准十二面体被连绵的青色电弧灼烧出几个大洞，三架六翼无人机从中一跃而出，机腹抛洒的干扰箔片此刻在沈昭眼中如同圣洁的雪花。
“终于来了，你们再不来我他妈都要被烤熟了。展开环形攻击编队，切换强袭模式。给我杀！”
三架鬼鸮悬停在沈昭的正前上方，机腹裂开六边形发射口，以俯视姿态指向蜂群。
“高能粒子束充能完毕，目标正前方纳米集群，发射！”
鬼鸮机腹耀出比太阳更暴烈的光芒，磅礴而诡异的彩虹色光晕迅速渲染着银色浪潮的表面，宛若一朵朵盛开又瞬间凋零的死亡之花，最后只留下幽灵般的霓虹光影，连一抹残骸的尘埃都没有留下。
那些残暴的杀人机器，在高能粒子束的攻击下，直接蒸发了。
攻击结束了。
沈昭的右腿也失去了知觉，这是脊椎神经压迫。
当最后几具纳米机器人撞击在鬼鸮的机翼上支离破碎的时候，沈昭趴在地上昏死过去，鬼鸮机翼上反射出他碎裂的脊椎和依然紧握的EMP。
月光切开浓雾时，他看见对岸岩缝里卡着半截中国国旗，尼龙布在狂风中抽打花岗岩，发出啪啪的鞭响。沈昭梦见了五年前他在越南战场的那次斩首行动，看着梦境中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自己，他问道：
“大哥，我过关了吗？”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