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返乡

1977年11月,

西双版纳。

全国知青大返乡。

茂密的香蕉竹林环绕着村寨,傣家竹楼错落有致地分布着,

外面停着一辆跃进牌绿皮大头卡车,后面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的车斗当中,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穿着绿棉袄的知青。

一个个都是年轻的面孔,清澈而愚蠢的眼神,有说有笑的。

而站在卡车外面送行的老乡们,身着鲜艳筒裙的傣族姑娘和发型怪异、背着砍刀的小伙看着这些外来的年轻人,咿咿呀呀说着难懂的语言。

实际上,傣族话难懂,上海话也难懂,两边人都听不惯对方的语言,只有在被迫交流的时候才会用一些带有明显地域特征的普通话。

“同志,欢迎你们以后再到版纳来!你永远是我们的亲人。”

“放心吧老乡,全国人民一家亲,我永远忘不了版纳,也希望日后到上海来。”

……

“终于要回去了。许铭同志,快点收拾一下,准备上车吧!”

傣族姑娘玉燕开心地笑着,又是给拿行李,又是热情地在后面推着,将许铭推出了傣式竹楼。

傣族姑娘真是漂亮,玉燕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眼眸如同清澈的泉水,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浓浓的眉毛就如一轮弯月。

许铭同志表示还不想回上海。

跟车上的知青们完全不同,大家都为了能回到上海而感到开心,许铭同志愁云惨淡。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

70年代的傣族姑娘,长得真是水灵啊,虽然云南处于赤道附近,紫外线挺强烈的,

不过呢,热带玉林,树木茂密,山好水好的,年轻的姑娘们长得健康又美丽。

传说中知青们到这些地方,都不可避免会被当地的姑娘们所吸引而产生一两段艳遇。

留下清纯懵懂而美好的恋爱回忆,甚至留下种子散播在这里。

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

上海那么大,却没有我的家。

可是,许铭到现在还没能跟傣族同胞们发生点什么。

就光忙着干农活了。

没有爱情的知青生涯不完整了。

“我好不容易在这段流金岁月当中,跟傣族同胞们打成一片,建立起了深刻的革命友谊,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许铭深情地握着玉燕的双手,“玉燕同志,如果你想我留下来的话……”

美丽的版纳姑娘一听许铭想要留下来,眼睛瞪得老大了,赶紧将手给撤开,“许铭同志,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了,版纳需要你,上海更需要你。你的父母比我们更需要你。”

“玉燕同志,既然你需要我的话……”

“快走吧你。”

玉燕一改刚才的亲切形象,眉毛立刻竖了起来,“来版纳的知青当中,就属你最爱偷懒,又不干活,吃得还多,你还把我们家的鸡都给偷吃了,要不是阿爸不让我管,我一定去你们生产队狠狠地告你一状。

你还想留下来呢?”

啊这……

20岁的大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鸡也不是我一个人吃的啊,

想当年胡八一和王胖子插队的时候也没少干这种事情吧?

许铭给怼的哑口无言,嘴巴里面一阵苦涩,“但是我们之间就没有点美好的回忆吗?”

“你走了就是我们最美好的回忆了。”

玉燕将军绿书包往许铭的怀中一塞,“一路走好,许铭同志。”

……

许铭是被众人强行架着抬到车上的。

大家给他让开一个位置,将他按到了排座上,许铭重重地叹了口气。

“许铭!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坐在对面的年龄相仿的女青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跟西南地区有些狂野感觉的女孩子不同,这个女生长得白白净净的,鹅蛋脸,明眸皓齿,江南美人。

对比之下,玉燕同志瞬间都不算漂亮的。

可是许铭却提不起兴趣,这姑娘跟他一条里弄里面长大的,算是发小,一起上小学中学,然后一起插队当知青。

名字叫做姜菱。

哦,对了,在她旁边还坐着一个一模一样的。

叫做姜颖。

这俩是对双胞胎。

“是啊,太好了。”姜影松了口气,坐在卡车上随着路上的小石子起起伏伏的,可一点儿也没觉得颠簸。

真正让人颠簸的是在版纳的生活。

“我感觉再多住几年,我皮肤都要烂掉了。”

姜影撸起袖子,展示着莲藕似的胳膊:

只见白皙的皮肤上,都是大个大个的红色疙瘩。

跟其他地方的蚊子不太一样,彩云之南的虫子主打一个野蛮生长,被蚊子咬了起个大包是正常的,被蜘蛛或者蜈蚣爬了以后,满胳膊都会起水泡。

吃不惯的傣族饭菜,听不懂的傣族语言,还有潮湿闷热的气候,蚊虫的叮咬更是令人烦恼。

水田要插秧苗,菜地、甘蔗都需要锄草松土,偏远的耕地还要播种玉米,喂猪砍树摘椰果……天天都有干不完的农活,

女孩子们听了姜影的话,表示非常赞同。

都是来自于大上海的年轻女孩子,哪里吃过这种苦?

这几年的知青生涯,简直跟噩梦似的,

“姜影同志,你再这样我可要批评你了,劳动是最光荣的,艰苦朴素是我们的良好作风,你怎么能有这种小布尔乔亚思想呢?”

许铭话音未落,立刻收获了一片狠辣而凌厉的目光。

诸位女同志纷纷瞪着他,就好像是群众当中出了个叛徒似的。

虽然让人感到气愤,可许铭的话大家却无从反驳。

“好家伙,许铭,你才是我们当中最消极颓废的那个吧?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

但凡能干点人事,也不至于一点儿人事都不干。

许铭这人,跟其他的知青同志们都不太一样,每天都是到点了就要去上厕所。

在版纳连公厕都没有,男生上山,女生下河,说白了就是找个小树林一钻,周围没人躲起来拉屎。

原生肥料,还能滋养植物,为大自然的生态网添砖加瓦。

但这家伙通常一去就是大半天功夫不回来,公分低得可怜,但是许铭也没有在乎公分的样子。

……

大家也没管他,各自说着话,车厢里面乱哄哄的。

“哎,版纳也好,上海也好,但是回去以后能干些什么呢?”许铭一阵发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