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宇攥着那枚泛着冷光的青色玉牌,一步一步走向顶层,足底踏在玉质阶梯发出的哒哒声,像重锤敲击在他心头。
终于到了,他隐约能听到门内传来的丝竹声,在朱漆鎏金门扉前三步外驻足,青色玉牌似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发颤。
深吸一口气,他堆起满脸笑意,朝门前两尊赤甲女侍卫拱手:
“有劳两位仙子通传,风宇求见小姐,事关重大。”
两名女侍卫姣好的脸庞毫无表情,她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转身踏入门内。
等待的每一秒都漫长得可怕,风宇盯着自己在青石板上的倒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风凰淡淡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有一种疏离高傲之感,
“你叫风宇?有什么事吗?”
风宇咽了一口唾沫,非常艰难的说道:
“小姐,有十三公子的消息了。”
“什么意思?他怎么不自己来见我?”
风宇一下跪在地上,高捧青色玉牌,
“十三公子他……”他一咬牙,
“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沉默片刻,门打开了。
风凰一袭五彩霓凰羽衣,昂着头抬步跨出,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
她素手轻扬,青色玉牌凌空飞入掌心,凤目微眯,指尖抚过牌面凸起的“风”字,问道:
“怎么回事?”
风宇后背渗出冷汗,他立刻将李为名在酒楼吹嘘,搜出佩剑与玉牌的经过,连同自己记忆缺失的怪异细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与此同时,两名月白袍护卫将浑身是血的李为名拖进顶层。
风凰面色冷漠,赤色霞光自掌心汹涌而出,如同活物般缠上李为名的头颅。
光芒渗入他天灵盖的刹那,李为名双眼暴突,脖颈青筋如蚯蚓般扭曲,凄厉的惨叫响起。
风凰的凤目泛起妖异的红光,神识如钢针般刺入对方识海,无数记忆碎片在她眼前炸开。
画面如走马灯般飞转,幼年的困苦,修行的艰辛,直到近日获得玉牌的场景,本该清晰的画面突然扭曲,一道笼罩在黑雾中的身影突兀出现。
那人身着黑袍,面容被浓稠的雾气包裹,任风凰如何催动神识,都无法看清分毫,就在她凝神欲探时,异变陡生!
“嘶——”一声尖锐的蛇鸣刺破空气,一条漆黑如墨的小蛇从李为名的耳窍中激射而出。
风凰周身瞬间燃起赤色神焰,火舌卷向黑蛇,然而那妖物竟在烈焰中穿梭自如,尖锐的獠牙直取她咽喉!
凤目骤缩,风凰气势暴涨,她指尖亮起黑白二色,阴阳之力如太极流转,交织成一把剪刀,黑蛇发出不甘的嘶鸣,被黑白之力绞成碎片。
风凰面色阴沉,此等诡异秘术,绝非寻常修士所能施展,背后之人,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为名瘫在血泊中突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咯咯怪笑,
“我记起来了!那把剑...是我在西边落坡山捡的!”他突然抓住风宇的衣摆,
“那个黄脸道人!他给你下了迷咒,你那天追着我跑,结果佩剑就丢在落坡山山谷都不知道!”
风宇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半步,记忆闪过零星画面,却怎么也看不真切,他猛地揪住李为名衣领:
“十三公子的腰牌呢!说清楚!到底怎么到你手上的?!”
“在......在黄脸道人修炼的地方捡的......”李为名艰难地喘息。
“他究竟是谁?!”风宇目眦欲裂,手上力道更重。
李为名声音渐渐微弱,只有似有似无的气音:
“那个......黄脸道士,他......在百里外的落坡山修炼,他来过你家酒楼,还和我们一起喝过酒......”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然涣散,脑袋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风凰指尖缠绕赤色火焰,将李为名烧成飞灰,她神色漠然: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跑到我风家眼皮子底下,暗害我风家人!风宇,你立即带人去查,他不是来过酒楼吗?不管用什么手段,两个时辰内,我要知道那个黄脸道人的所有底细!”
“是!”风宇不敢有丝毫迟疑,匆匆带人离去。
仅半个时辰后,风宇回来复命,
“禀小姐,确实有一名黄脸道人曾来酒楼打探消息,但是……”他面露犹豫。
“但是什么?”
“十三公子没跟他接触,他是和一名姜家的骑士,一同离开了。”
“姜家……”风凰皱着狭长眉毛思索,她突然一声冷笑,
“黄脸道人居然还敢假扮姜家骑士,胆子不小,风宇,去请姜家公子。”
风宇先是疑惑,继而大喜,
“小姐圣明!我这就去请姜公子!”
不一会儿姜逸飞来了,他白衣胜雪,儒雅随和,温润笑意如春风拂面:
“听闻风仙子相邀,逸飞不敢怠慢,不知是何等要事,竟劳仙子亲自传召?”
风凰朱唇轻启,先是漾开一抹明艳的笑容,
“劳烦姜公子跑一趟。”接着话音陡然冷下来,
“有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扮作姜家骑士,暗害我风家子弟,妄图挑起两家纷争。”
姜逸飞眉头皱起来,
“哦?竟有此事?”
风凰示意风宇上前。
后者立刻将调查所得娓娓道来,从李为名供述到其他酒客所言所见,空气愈发凝重,姜逸飞听得专注,修长手指无意识敲在桌面。
言毕,他当即吩咐随行骑士:
“去!传我骑队所有人即刻到此!”
片刻后,十二名姜家骑士鱼贯而入,姜逸飞严肃道:
“你们三日前与风家十三公子喝酒,谁与他接触过?”
骑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非常迷惘,为首的甲卫突然摘下头盔,露出满脸冷汗,
“公子,我、我......好像有点印象,但是......”
风宇瞳孔骤缩,疾步上前:
“诸位是否感觉,脑子里似有团黑雾锁住了那段记忆?如同.........”他攥紧拳头,
“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铁匣?”
此言一出,几名骑士深有同感,也有骑士捂着头,表情狰狞。
姜逸飞察觉到不对,沉声命令道:
“都坐下,运转玄功。”
骑士们盘坐,一个个身上腾起或青或黄或白的神芒。
“开!”姜逸飞甩出一面通体赤红的古镜,镜身镌刻的朱雀纹吞吐赤霞。
当镜光照向众人泥丸宫时,所有人倒抽冷气,只见他们的窍穴深处,密密麻麻的黑蛇虚影如活物般翻涌,令人头皮发麻。
镜中朱雀突然振翅,一道赤焰神光扫过,骑士们同时发出惨叫,七窍中窜出的黑蛇,在空中化作缕缕黑烟消散。
一名骑士突然道:
“我想起来了!当时是有一名同伴和十三公子风源一起喝酒,他们相谈甚欢,还要拜把子,我记得他的名字是......姜逸晨?!”这名骑士自己都不可思议,姜逸晨失踪很久了,族里都默认他已经死了。
姜逸飞面色骤变,一瞬间,他想了很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种种思绪,对风凰问道:
“风仙子可有这个人的线索?”
风凰道:
“他应是个黄脸道人,从我刚刚搜索识海得来的记忆来看,他曾在百里外的一处山峰修炼。”
“我们去看看。”
“好。”
一行人按图索骥来到百里外的一座山峰,姜逸飞取出赤镜,镜中朱雀纹突然活过来展翅,喷出漫天赤霞。
当光芒掠过峰顶时,虚空竟泛起水波般的涟漪,显现五彩光晕如蚕丝缠绕,缓缓勾勒出一个盘坐的身影,那人玄色道袍绣着幽暗云纹,衣料在阳光下流转着华贵光泽,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再往上,镜中赤芒骤然凝固,触及那人面容时如遇无形屏障,所有光影扭曲成漩涡,最终消散于虚无。
姜逸飞眉头紧锁,
“风仙子,你怎么看?”
风凰感知五彩光晕留下的气机,开口道:
“此人修为大概是四极境界,还修有极其高明的匿身法,因此我们难以察觉他的踪迹。”
“仙子可有办法?”
风凰身上腾起青光,这是她自己创造的秘术,可以追根溯源,青光如灵蛇般窜出,在山石间蜿蜒游走,她顺着自身血脉的感应,试图找到风族痕迹。
“有了!”风凰玉手轻扬,青光在一堆腐叶中炸开,裹挟几缕飞灰腾空而起,在她掌心凝成星点,
“是十三弟的气息,”她将飞灰收入玉瓶,
“我自创的‘引脉诀’能循着血脉感应追踪,只要那个道人还在这片天地,就逃不过此术。”
姜逸飞目光赞叹:
“早闻风仙子十三岁便自创秘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风凰下颌轻扬,
“姜公子过誉了。”
风凰与姜逸飞返回酒楼,敏锐捕捉到二楼雅间溢出的圣辉,她抬眸望去,摇光圣子身着金白道袍站立,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宛如画卷中走出的谪仙人。
风凰莲步轻移,来到摇光圣子身前,轻声询问:
“圣子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要事?”
摇光圣子歉然道:
“仙子莫怪,只是我见两位来往密切,料想是在谈论青铜仙殿的秘事,忍不住前来一探究竟。”
风凰与姜逸飞对视一眼,风凰答道:
“圣子说笑了,青铜仙殿葬下多少前辈大能,岂是你我小辈能企望的?”
“哦。”摇光圣子点头,“并未谋大事,那风仙子邀请聚会为何漏了我?”
“并非聚会,”姜逸飞表情凝重道:
“有人假扮姜家人杀害风家人,由不得我们不重视。”
摇光圣子惊讶,
“何人如此大胆,难怪惊动二位,不知进展如何?那贼人可曾落网?”
风凰摇头,
“那人行踪神秘,”她捻起一抹灰,凤目泛起寒芒,
“施展道法异常诡异,我怀疑那个道人很可能是狠人传人华云飞!”
姜逸飞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
“何以见得?”
风凰答道:
“我这个族弟,生命本源尽失,被吸干碾成了粉末,倒与传说中的吞天魔功如出一辙,我势必要抓住他!”
姜逸飞和摇光圣子听闻狠人传人的时候,脸上同时闪过莫名的意味,都没说话。
气氛一时沉寂,风凰狐疑的看着两人,
“两位为何不答话?”
摇光圣子气度从容,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若仙子不嫌弃,在下愿助两位一臂之力,也好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人物究竟有何手段。”
风凰欣然接受,
“那便多谢圣子了。”
......
清晨,旧日太玄已成各路修士汇聚之所,喧嚣如煮沸的鼎炉,人潮裹挟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涌来,俞珩一身玄袍,悠闲地在摊贩林立的长街穿梭。
街边货摊上,散发幽蓝荧光的寒铁晶簇堆成小山,摊主扯着嗓门,喊得震天响:
“北原冰荆山开采的上等炼阵材料,买十块送一块!”
俞珩走近,拿起一块,指尖勾勒黑白二气,幽蓝荧光闪烁,
“老板你这些我全要了,多少钱?”
摊主犹豫道:
“一共五十块寒铁晶簇,还有一块寒铁晶精,你就给......五百斤源吧!”
俞珩闻言轻笑:
“老板仁厚。”他广袖卷走矿石,放下六百斤源离开。
他又来到一处宝阁,水玉大门上方的鎏金匾额刻着“万珍楼”,俞珩跨过门槛,楼阁三层摆满玉匣,陈列着闪烁灵光的阵旗,篆刻古老符文的玉卷。
他在一处琉璃罩前停步,垂落的光晕里,一枚透明晶石正静静悬浮,这晶石内部流转着星河般的微光,时而凝聚成细碎符文,时而化作游龙虚影。
“北原极昼时分,星辰坠落凝成的异宝,最适合用来增幅空间类阵法。”无声无息间,一名老者捻着山羊胡,笑眯眯出现在俞珩身边,
“贵客需要老朽拿出来给你看看吗?”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
“价格几何?”俞珩径直问道。
老者笑着摇头,
“此物连架设域门都用得上,只接受以物易物。”
俞珩拿出一个玉瓶,其中缕缕紫雾游动,
“火域六层的火煞可能换?”
老者露出惊容,“贵客可容老朽细看?”
俞珩将玉瓶抛过去。
老者小心接过,他凑近瓶口,扑面而来的灼热瞬间燎焦了他头顶白发,他手忙脚乱封住,再看向俞珩的目光已带上几分敬畏:
“成交!”
俞珩展颜而笑,之后又挑了十八杆刻满银纹的阵旗,满意离去。
他来到之前修炼的那座山峰,插下阵旗,取出那枚星辰晶,两指黑白二气如龙游走,在其上刻画种种玄奥道纹。
半个时辰后,将星辰晶置于十八杆阵旗最中央,一股浩大的波动扩散,广大天势被凝聚于此,空间如同被搅动的湖水。
所幸涟漪触及阵旗便被弹回,不会惊动外界。
俞珩含笑颔首,正要与此地挥手告别,他突然感知到什么,目光投向更高处。
风凰、姜逸飞、摇光圣子踏着虚空一步步走来。
风凰莹白的下巴扬起,她自负道:
“杀完人就想逃,恐怕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俞珩莞尔,
“三位来的巧妙,正正好卡在小道临行前,”他又摇了摇头,
“可见三位命中当有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