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桃花山人士

却说蒋竹山与吴典恩躲在后头，眼见潘金莲酥匈半露扑在西门庆怀里，直恨得牙根痒痒。

“呸！”吴典恩往墙角啐了口浓痰，“倒叫她因祸得福！”

“这浪蹄子倒会趁火打劫！”月光漏在他扭曲的脸上，照格外狰狞。

蒋竹山攥着半块冷炊饼，捏得碎渣簌簌直落：“咱们舍命放火，倒成全了这淫妇！方才西门庆那手...…”

他学着西门庆托住潘金莲的姿势，酸气冲天，“这般软玉温香，怎不叫人骨酥筋麻！”

“呸！”

吴典恩将药罐摔得粉碎，“那潘六儿不过仗着两团白肉，你看她今日穿得蜜合色衫子，倒似窑姐儿揽客！”

说着忽然嗤笑，“你道西门庆当真稀罕？前些日子我见他在狮子楼，眼睛直往李桂姐裙底钻呢！”

二人正说得腌臜，压根没听见墙根草窠沙沙作响。

刘二屏息蹲在断墙后，听得浑身燥热，

这泼天富贵竟教他撞见了！他摸着腰间麻绳，想起昨日赌坊欠的三两银子，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话音未落，忽听得瓦罐碎裂声，惊得二人齐齐转头。

只见个花胳膊汉子立在五步开外，月光照着他臂膀上的青紫花绣，正是阳谷县的泼皮花胳膊刘二。

“好个蒋太医、吴主管！”刘二咧开满口白牙，掂着块青砖步步逼近，“放火害命还敢编排西门大官人？”

吴典恩瘸腿往竹梯上蹬：“好汉且慢！我这里有二十两......”

话未说完，青砖已挟风而至。

蒋竹山抱头鼠窜，却被刘二揪住发髻往墙上撞，登时眼冒金星。

吴典恩抄起竹梯要砸，不妨刘二侧身让过，反手一砖拍在他尾椎骨上，疼得这腌臜书生跪地哀嚎。

两个人一个瘦弱书生，一个三寸矮人，哪里敌得过刘二这个成天在街上厮混的泼皮。

不过半盏茶功夫，两个泼才已被麻绳捆作一团。

刘二踩着吴典恩脊梁，亢奋得浑身发抖，西门大官人最恨背后捅刀的小人，此番功劳少说能换个药行会管事的差事！

……

“大官人明鉴！”

刘二将两个粽子似的泼才踹倒在地，“这俩杀才放火不成反生妒，在巷口把您编排得不成样！”边说边摸出罐用剩的火油，

“您瞧，这是他们行凶的物证！”

西门庆斜倚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吹着茶沫。

蒋竹山抖如筛糠，裤裆已洇湿一片。吴典恩强撑抬头：“大官人饶命！都是这瘸驴撺掇......”

“掌嘴。”

轻飘飘两个字，登时上来四个护院。

牛皮掌板带着风声落下，不消二十下，吴典恩满口牙已和着血沫吐在地上。蒋竹山见状两眼翻白，竟厥死过去。

“泼醒。”

凉水兜头浇下，蒋竹山睁眼见西门庆俯身过来，眼里寒光闪烁：“蒋太医可知砒霜掺在疮药里，要几日才穿肠烂肚？”

“大官人！大官人！”蒋竹山叩头如捣蒜，“小的愿做牛做马。”

西门庆当然没这么闲去折磨一个死人。

他转头吩咐玳安：“取我的名帖送去县衙，就说这二人与清风山贼寇有勾连。”

蒋竹山闻言瘫软在地，裤裆已洇湿一片，那年头沾上反贼二字，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

西门庆端坐在太师椅上，指尖摩挲着青花茶盏上的缠枝纹。

刘二跪在青砖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凉的砖缝，能嗅到地砖下渗出来的土腥气。

“倒是个机灵的。”西门庆忽地轻笑，盏中茶水荡起涟漪，“说吧，要金银还是田产？”

刘二喉结滚动，后槽牙咬得死紧。

他想起今晨在破庙里听见的话本，那韩信受胯下之辱终成大将军，心一横道：“小的不要钱财，只求大官人赏口饭吃！”

说罢咚咚叩首，震得梁上燕子都扑棱棱飞走了。

西门庆闻言，倒是心生意外，身子微微前倾。

“抬起头来。”

见那刘二虽生得獐头鼠目，倒有双精光四射的三角眼，心下暗忖此人倒是可用，面上却淡淡道：

“我府里不养闲人。”

“小的能守夜打更、巡院防贼！”

刘二膝行两步，“前日大官人往狮子楼吃酒，那泼皮王三要拦轿讹诈，还是小的...…”他说得唾沫横飞。

西门庆忍不住打断他的滔滔不绝，问道“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士？”

“小的乃是桃花山桃花庄人士，出来讨个生活。”

西门庆一顿，这可不就巧了吗。

“桃花山桃花庄...…”

西门庆屈指叩着紫檀案几，惊堂木似的声响震得刘二心肝乱颤，“刘太公是你什么人？“

刘二瞳孔骤缩，暗骂自己多嘴。

当年表兄刘三在桃花寨落草，这事若被官家知晓...…

可转念想到西门庆与知县老爷吃酒论交的情分，把心一横：“回大官人的话，那是小人的堂叔公！”

他故意把表兄的事咽下，单说刘太公在桃花庄的百顷良田，“上月叔公七十大寿，庄上宰了十头肥猪...…”

“刘太公的桃花山庄...…”

西门庆指尖蘸着茶水，在紫檀案几上勾画山形，“庄前可是有片桃林？花开时节能染红半座山头？”

刘二三角眼里迸出精光：“大官人好记性！庄后还有口八角水井，小的七岁时跌进去，额角这道疤就是那时落下的。”

说着撩开乱发，果然见道月牙状旧伤。

玳安捧着名帖进来时，正瞧见西门庆抚掌大笑。

这笑声他再熟悉不过，上次和武都头结拜时老爷也是这般发笑。

“取二十两雪花银。”

西门庆突然收住笑声，目光如刀刮过刘二面皮，“明日去狮子街绸缎铺领套新衣裳，日后跟着我做事。”

他又睨着刘二补了句，“若敢吃酒误事...…”

刘二顿时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知晓后果。

眼见西门庆不再言语，

刘二知趣地跟着玳安退出，身体竟兴奋的发颤。

如今入了西门大官人的眼，他也算是要一飞冲天了

他回头望了望冲天而起的马头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那墙头探出的石榴花，红得像极了勾栏小娘子唇上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