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旋涡迷阵,渔舟旗语

雾气沉沉,水汽黏衣。

三浪号吱呀一声调头,破开一层层白茫茫的水面,晃悠悠朝那主力舰队的方向扎去。

船尾风小些,也清净些。

姜仁避开来往的脚步声,寻了处角落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呼吸未调,意念先动,心头轻轻一响:

“面板。”

【姓名:姜仁】

【寿命:15/55】

【潜能:3】

【武学:蛇形拳(二境小成,1756/2000),蜕变特性:深海之须】

【虎形拳(二境小成,1121/2000),蜕变特性:深潜者之噬】

这一场水底翻杀,涨的可不止是经验。

拳法熟练度蹭蹭往上窜,竟比与林振轩过招时还快几分。

姜仁目光扫过那“深潜者之噬”几字,心湖微动,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当初靠着“深海之须”,下水是比旁人灵便些,可到底还是一副凡胎肉骨。

气稍憋久了,便觉胸闷脑涨,耳里嗡嗡直响。

可今番却有些不同。

这一遭潜水杀伥,从头至尾,竟没觉出一丝滞碍。

便是在水下再斗个把时辰,或是一头扎下千尺深海,怕是也不打怵。

“深潜者。”

姜仁轻念一遍,只觉这名儿起得不赖。

眼皮微抬,望向前方海雾。

不知从何时起,那笼罩四野的白雾,悄悄淡了几分。

虽还看不清天光,但隐隐可见前头桅杆林立,船影幢幢。

正是那支失散的主力舰队。

三浪号放缓了船速,在边缘处小心翼翼地靠拢。

姜仁抬眼望去。

主舰数艘,皆是桅高楼阔、船身沉稳,甲板上人影密布,刀枪森列。

一看便知是镇海司的手笔。

而在主舰周遭,竟还有不少渔船、货船歪歪扭扭跟着。

大抵是运气不错,捡了条命。

三浪号混迹其中,倒也不显得扎眼,也不算出挑。

只是才跟上主力船队,喜气还没焐热,便被凉风吹了个干净。

偌大一支官家水师,楼船桅影密密麻麻。

却不知何时,齐刷刷地沉了声儿。

雾虽淡了几分,可那罗盘的指针仍是发了癫一般,在圆盘上打着团团转。

老舵手盯得眼珠子快瞪裂了,还是看不出半分方向。

“他娘的‘鬼打墙’!”

杜三浪站在船头,面色铁青,往海里狠狠啐了口唾沫:

“连主力船队都困在里头?那些官老爷的船,怎么也没辙了?”

熊老黑和周十三站在一旁,脸上也没什么颜色,目光死死钉在雾海深处。

他们是海上跑老了的,深知这种“海雾迷阵”有多邪性。

船再大、帆再密,也不过是笼中鸟,瓮里鳖。

姜仁默默立在舷边,未言一语。

只低垂眼帘,气息一收一敛,如深潭不动,连心跳都轻了几分。

感知缓缓沉入水下,朝着四周扩散开去。

并非雾的问题。

拦船的,是水下那点门道。

这是一片看似混乱至极的水域,潮涌如麻,涡旋如网,彼此冲撞、回旋、消解。

正是这看似无序的涡流,拦住了船队的去路。

任你楼船如山,也推不出这乱流一步。

可就在这混乱深处……

姜仁心头微动,眼底闪过一缕异色。

在那看似彻底乱套的水下,竟有几缕极细的水线,悄悄穿行而过。

若非他此刻神意凝极,几乎察觉不得。

细得像线,淡得几乎察觉不到,然则流向分明,不为四周大势所扰,直穿乱涡而行。

不像被冲出来的余流,反倒像是……通路。

姜仁依旧没开口,只缓缓抬眼,朝远处主舰望了一眼。

光阴似水,晃晃悠悠地流着。

这浓雾里昼夜难分,粗略掐指算来,怕是已困了三四日光景。

偌大的船队,被这“旋涡迷阵”困在外头,欲行不得、欲退无门。

倒也不是全然坐等天命。

主舰那边,时不时派出几艘精悍小舟,往那迷雾深处,一头扎下去。

舢板匠心精制,桨手也拣得齐整,个个眼尖手快。

只可惜一头扎入雾中,便再没了踪影。

既无号角回音,也无灯火通报,甚至没激起半点涟漪。

仿佛那雾后不是海,而是一张静静张开的幽冥大口,专吞人、不吐骨。

三浪号上,气氛亦沉闷得紧。

“……淡水不多了。”

熊老黑嗓子发哑,说这话时,嘴唇已裂出细细纹路,像晒干的芦皮。

吃的倒不打紧,本就是条渔船,实在饿急了,撒网便有鱼虾进仓,怎么都能对付。

可这淡水,才是真正的命门。

风一日不转,雾一日不散,渴死在大海上,才叫憋屈。

杜三浪望着主舰方向,动不动骂咧几句,声音却软得发飘,连自己都听不出底气。

周十三就更是闷得厉害,一整天只低头擦他那根齐眉棍,一边擦,一边吹气。

姜仁仍站在船头,脸朝着雾里,一动不动。

水汽拂面,鬓角挂着潮意,神情却愈发严峻。

再不动,怕就真没得动了。

姜仁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杜三浪身上,声线不紧不慢。

“不能再这么干耗着了,唤旗手来,给主船那边打个旗号。”

杜三浪闻言一怔,眼中霎时划过一抹异色,惊诧未退,神情又迅速暗淡下来。

“姜老弟,你这是……主舰派出去的,都是老手里挑老手,可他们……”

“我晓得。”

姜仁淡淡接话,声如微风拂面,不带半点起伏。

“这几天,我一直在试着感应水下的势头。”

抬手指了指脚下的船板,又望向那片死寂如灰的海面。

“底下有一道水流,细是细,却稳得很,没断过,也没乱套,若说能通,这便是路。”

杜三浪盯着他,半晌不语。

面前这少年,不见同龄人眼里的自负与张狂。

反倒像是沉进了水底的石,虽不起波澜,却压得住浮躁。

这年头,最难得的便是“稳”字。

杜三浪喉头动了动,像是把满腹疑问和几分不安,一并咽了下去。

“行!”

回身沉声一喝,把那负责旗语的汉子唤了上来。

姜仁言语不多,几句便说明了情况。

那汉子听罢,没废话,利索地抓起彩旗,麻利地爬上船尾旗台。

雾色天光下,两面斑斓小旗如彩蝶翻飞,在死气沉沉的海风中急速起落。

旗语也极尽简洁,只一句。

“探得左前三度流稳,疑可通行,请示。”

周围几艘同样受困的民船,不由得探头张望,似要看看三浪号要闹哪般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