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前的青石台阶被晨雾浸得湿滑。
楚云飞攥紧手中木剑,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
前方乌木匾额上“天剑宗“三个鎏金大字正往下淌着水珠,砸在青砖上发出细碎声响。
“今年考核改成三人车轮战?“
队伍里炸开骚动。
负责登记名册的王长老抖开卷轴,灰白胡须随冷哼颤动:
“十息内不签生死状者,视同弃权。“
楚云飞盯着卷轴末尾新增的朱红批注,喉结滚动两下。
昨日李青带他熟悉外门时,分明说过新弟子只需通过基础剑术演示。
此刻墨迹未干的条款却写着:一炷香内连败三名武徒巅峰,否则永不得入宗。
“怕了就滚!“
张狂撞开人群挤到案前,玄铁护腕磕在砚台上溅起墨点。
这个连续三年卡在入门考核的世家子弟甩开狼毫笔,蘸血画押的动作带起腥风。
楚云飞在第八声钟响时按下手印。
掌心黏腻不知是血是汗,他想起今晨在膳堂听见的传闻——某位内门长老的嫡子今年也要拜入外门。
演武场四周松木看台挤满蓝袍弟子。
李青猫着腰从人缝里钻过来,怀里揣着两个偷藏的馒头:
“张狂方才往王长老袖袋里塞了东西,你等会……“
铜锣炸响截断后半句话。
楚云飞踉跄着被推上青岗岩擂台,对面张狂的九环刀正在嗡鸣。
刀身映出对方狞笑:
“现在跪地求饶,还能留条腿。“
刀光比话音更快劈到眼前。
楚云飞横剑格挡,榆木剑身顿时裂开蛛网纹。
虎口传来的酥麻感窜上后颈,他旋身避开第二记斜斩,却听见布料撕裂声——左袖被刀气划开半尺长的口子。
“鼠辈就会逃?“
张狂旋身踢飞擂台边的香炉,燃着的线香在空中划出赤红星火。
楚云飞后仰躲过飞溅的香灰,后脑勺重重磕在石板上。
血腥味在齿间漫开时,他看见悬在头顶的刀锋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观众席爆发出喝彩!
张狂踩住少年胸口,刀背拍打他脸颊:
“听说你住在青竹苑?
那破屋子去年还冻死过三个杂役……“
加重碾压的靴底突然落空,楚云飞泥鳅般从他胯下滑出,木剑点地腾跃而起。
嗡——
某种清越鸣音在颅骨内震颤。
楚云飞瞳孔泛起淡金色,张狂肌肉鼓胀的小臂在他眼中突然变得透明,青色血管下真气流转的轨迹纤毫毕现。
那柄即将劈落的九环刀,在某个特定角度会出现半息凝滞……
木剑刺入刀光缝隙的刹那,楚云飞听见自己骨骼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剑锋擦着第九枚铜环贯入对方肩井穴,张狂的咆哮混着兵器脱手声炸响!!
线香恰好燃尽最后一截灰烬,带着猩红光点跌进青石板缝隙。
全场寂静中,王长老打翻的茶盏在案几上咕噜滚动。
楚云飞拄着开裂的木剑大口喘息,剑柄残留的体温正在飞速消退……
他望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抹金色已经从虹膜褪去,唯余针扎般的刺痛在太阳穴跳动。
张狂被抬走时,九环刀还斜插在擂台边缘颤动不休……
楚云飞弯腰去捡崩飞的木剑碎片,发现玄铁打造的刀身竟嵌着三道新鲜剑痕。
……
铜炉里的残香突然爆出火星!
王长老枯瘦的手指扣住楚云飞腕脉,混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他掌纹:
“青州楚氏三代没有出过武者,你这套剑法跟谁学的?“
“砍柴时看山雀啄虫,自己琢磨的……“
楚云飞任由对方真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
喉头腥甜被他硬咽下去,藏在袖中的左手正悄悄揉着太阳穴——方才强行催动剑心通明的后遗症开始发作!
壳……壳……!
场边传来木盆打翻的声响!
张狂甩开搀扶的仆从,染血的绷带随着他扬手的动作渗出新红:
“老东西!你别忘了你收了我三块灵石……“
王长老袖中飞出的茶盖精准击中他哑穴,两名蓝衣执事立刻架着呜咽的张狂消失在松林深处……
李青扒着擂台边缘探出头:
“云飞快看!“
他指着青岗岩上那道寸许深的剑痕。
楚云飞随着指向走去,发现碎石缝里凝着几滴泛金的血珠——正是他之前虎口崩裂时溅落的。
“明日卯时,青竹苑。“
王长老抛来青铜腰牌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楚云飞接住腰牌的瞬间,察觉到有缕阴冷真气顺着金属钻进掌心,在丹田附近徘徊三圈才消散。
回程的山道被夕阳染成橘红色。
李青掰着指头数沿途遇见的蓝袍弟子,突然压低声音:
“张狂的表兄是戒律堂执事,你夜里记得闩好门窗。“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油纸包,里面裹着半只酱肘子,
“膳堂刘婶偷偷给的,说是给新晋外门弟子的奖励。“
楚云飞盯着肘子皮上凝固的油脂。
记忆里最后那个血色黄昏,父亲也是用这样的油纸包着草药,把他推进进城的牛车。
车轴声碾过青石板时,身后传来里长儿子的嗤笑:
“痨病鬼也想学剑?“
李青突然凑近的脸吓了他一跳,
“你脸色好差!“
山风掠过竹海,楚云飞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麻衣已经湿透。
丹田处残留的阴冷气息突然翻涌,他扶住路边歪脖子松树干呕起来,
……
夜幕笼罩青竹苑时,楚云飞蜷在硬板床上数瓦缝里漏下的星光。
隔壁传来李青的鼾声,而他的指尖还在无意识摹写白天那招“白虹贯日“。
每当闭眼,白天里张狂经脉中真气流动的轨迹就会在黑暗中浮现,像一条条发光的蚯蚓,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体验,犹如某些神秘的传说般光怪陆离……
梆子敲过三更,他突然翻身坐起。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墙角的榆木剑鞘上,那三道嵌在玄铁刀身的剑痕,此刻竟在木鞘表面映出淡淡金纹。
楚云飞伸手触碰的瞬间,金纹竟然犹如活物般钻进他指尖,
丹田剧痛来得毫无征兆。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他滚落床沿时撞翻木盆,惊得夜枭扑棱棱掠过屋檐。
经络里两股真气如蛟龙缠斗,冷汗浸透的里衣上渐渐显出模糊图案——像是某张残缺的地图,又像用剑气刻成的星象图……
鸡鸣时分,楚云飞盯着掌心怔怔出神!
那缕来自王长老的真气已被吞噬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丹田处米粒大小的金芒。
苑外传来洒扫弟子竹帚划地的沙沙声,他迅速套上外衫,将还在渗血的右手藏进袖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