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二极管式理想国

虽然不能让爱凛传送回来，金励还是在这座基地安了一个信标，这样至少可以拥有这座基地的编辑权限，丽薇娅也多一个传送点。

但遗憾的是，这里的“编辑”也仅限拖动物体和划出“规划标识”，并不能像避难所那样随意更改布局。

信标安装位置在基地专门的传送器室，属于仓库的附属部分，爱凛的那种落后传送器也在那。

那台机器看上去就像一个被各种线圈包围的小房间，开启时人必须退到安全距离以外，否则就有可能出现事故。

期间丽薇娅还想作死试一下传送自己，理由是“自己看起来不像活人，说不定能行”，但被金励强烈反对了。

安装在室内时，信标的基座没有冲天的光柱，而是替换成了显示附近信标位置的全息地图。

丽薇娅和爱凛研究了一下，即便关掉附近的无线供电装置，这玩意依然有电，估计是内置能源。

在基地大致参观一圈后，丽薇娅对此处的评价是“不适宜类人居住”。

至于为啥是类人……大概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和普通人类相差甚远吧。

之后少女直接传送回了自己温馨的小家。

忙活了一天，金励终于能找个时间出去吃饭，顺便活动一下久坐的身体。

丽薇娅吃饭就很简单，双目无神的坐在那吸营养糊就完事了。

因为每日礼包的中级营养餐还是没有解锁批量购买，少女现在每天吃的依然是标准营养餐。

金励之前问过她为什么还要吃这个，明明已经有正常的食物了。

丽薇娅给出的解释是“正常的食物可以一直吃，当零食还可以，但似乎吃不饱，只有这个东西才能有效补充能量。”

爱凛之前也对这种营养餐产生过兴趣，但尝试过后，评价为“真不愧是丽薇娅姐姐！”

她还是选择继续吃正常食物。

考虑到少女那远超常人的体能，金励怀疑避难所的营养餐可能不是正常的食物，而是专门给丽薇娅这种“改造人”设计的“燃料”。

当金励吃完饭回来时，丽薇娅和爱凛正在讨论“废土客”要如何应对嗨帮的威胁。

看似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讨论。

“老金，我们打算用物资在废土上大量收购‘嗨’，最好能全部买光。

这样既可以让‘嗨’无法流通到普通人手里害人，嗨帮也不会因为‘嗨’卖不出去而频繁袭击车队。”

丽薇娅给金励说了两人的讨论结果。

“不是……你们认真的？”

听到这个计划，金励的嘴角有些抽搐。

“嗯，废土太大了，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嗨帮都消灭，而爱凛现在缺乏武装力量保护车队，那就只能另辟蹊径。”

“嗯嗯，我计算了一下，‘嗨’的价格虽然在废土上不算便宜，但是和商城物资在废土的价格比就很便宜了。

而商城进货的成本，对我们来说很低，我们完全有能力把废土上所有的‘嗨’都收了。”

爱凛说道。

“然后我把‘嗨’都给你转化成功德点数，虽然目前没什么用，但确实为废土做了好事，也解决了爱凛车队天天遇袭的麻烦。”

丽薇娅补充道。

“唉……你们这个主意，连我这个没学过经济学的人听了都头大。你们不会以为把废土上的‘嗨’全部买走，那群嗨帮就不会继续害人了吧……”

金励捂着脑门说道。

“嗯，我们考虑过嗨帮不卖给我们的问题，但只要价格合适，他们没理由不卖。”

丽薇娅说道。

“嗨……我先不提换来的功德点数不能兑换物资，你们就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金励无奈地问道。

“当然是废土人都买不到‘嗨’，大家都变健康了啊~有什么问题吗？”

爱凛问道。

“你们……”

看着屏幕上一脸无辜的美少女，金励感觉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两个疑似高等文明的异世界人，怎么比自己还弱智？

他只能给两人解释一遍这种简单问题。

“假如你们把废土上的‘嗨’全部买了，短时间内确实没有‘嗨’能流入废土人手中。

但嗨帮一看产品这么畅销，他们不仅会涨价，而且会增加产能，投入更多人力物力去生产‘嗨’。

更糟糕的是，废土人一看‘嗨’这么赚钱，也会纷纷加入嗨帮，成为作恶的一部分。

到最后，整个废土都会变成一个巨大的嗨帮，专门给我们生产‘嗨’。”

“为什么，做‘嗨’有那么好玩么。”

丽薇娅问道。

“这不是好玩不好玩的问题！这是经济规律！”

金励扶额答道。

“哦，那我确实不懂。我记得经济学在我们那是‘低级文明学’的一部分，属于选修课，我应该没学过。

我对经济学的了解，仅限于一些模拟游戏，非常不全面。”

丽薇娅答道。

“天哪……我之前居然还和你讨论怎么赚大钱！”

金励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踩了个大坑，他居然让一个比自己还不懂经济学的人来指导创业！

“嗯嗯，我也记得我们那边早就没有‘经济’这个东西了。除非是感兴趣，不然不会有人学这种屠龙之术的。”

爱凛也说道。

“好吧……我也是明白你的‘废土客’电台收费为啥那么随意了，亏我还以为你是商场老手……

总之你们要明白，这个方案绝对不可行，这样只会让所有废土人都变成嗨帮。”

金励不想继续解释了，直接丢结论吧。

“嗯嗯，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跑去生产‘嗨’？他们应该知道那是在做坏事吧？”

爱凛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似乎真的想不明白。

“废土人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闲工夫考虑好坏啊！既然做‘嗨’能换来物资，那肯定都去做了啊！”

金励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他们现在做别的一样可以活啊？”

爱凛追问道。

“因为做‘嗨’赚得多啊！人是好逸恶劳的，能简简单单赚更多，谁还会继续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老金，什么叫好逸恶劳，我不太理解，劳动不是快乐的事么。就像之前哪怕是给你捡垃圾，我也觉得很快乐。”

丽薇娅提出疑问。

“就是……比如说我！我能靠卖资料躺着赚大钱，那肯定就不愿意累死累活上班赚小钱，明白了吗？”

金励无奈，只能用现身说法来解释这个常识。

“但是卖资料并不是坏事，如果把卖资料换成杀人放火，你还会去做么。”

丽薇娅追问道。

“当然不会！但那是因为……哎，好吧就算不犯法，我确实也不会去做……”

这点金励确实没法否认。

“所以你是好人而不是坏人。”

丽薇娅说道。

“对啊对啊，根据我的观察，废土上大部分人也都是好人。除非真的活不下去了，不然没有好人会去主动做坏事吧？”

爱凛还是不明白。

“不是……你观察废土观察了这么久，最基本的人性复杂都没看明白吗？难道嗨帮的人从一开始就全是坏人？”

金励反问道。

“当然是呀！好人怎么会加入嗨帮？你看果岭镇那些人，他们之前那么惨也没见谁加入嗨帮啊？”

爱凛理所当然的答道。

“那……你那个姐姐的避难所是怎么没的？”

金励无语，决定还是提一下爱凛的痛苦往事，现身说法最有效果。

“哦……那是因为我们当初无条件帮助所有人，而且没能力区分好人坏人，结果被坏人背刺了……”

爱凛的神情黯淡了一下，但随即又变得坚定。

“但现在的我，已经有充足的情报去分辨好人和坏人了。

嗨帮肯定是坏人，我也很清楚嗨帮有哪些人，肯定不会重蹈覆辙。”

爱凛答道。

“等下，难不是因为贪婪或嫉妒，原本的好人变成了坏人，想抢夺你们的全部资源？”

金励很是意外，难道和他想的不一样吗。

“不是呀~被我和姐姐救助过的好人，自始至终都在帮助我们，但是他们太弱了，没打过坏人，所以避难所才失守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方武力不足，让坏人占了上风。”

爱凛摇摇头答道。

“嗯，其实我也不想留着嗨帮，但武力不足是事实，暂时处理不了。等钱多的可以随便买武装机器人，就能把废土上的嗨帮全部铲除了。”

丽薇娅说道。

“嗯嗯，这些年来我贩卖情报，就是给坏人互相卖对头的情报，让他们狗咬狗，还能顺便收高价。但是给好人的情报，我的价格都很低，甚至免费。

以我的能力，也只能这样了，要是有大量武装机器人，我肯定会直接物理消灭坏人的。”

爱凛补充道。

“你们俩……就这么简单的把人分成好人和坏人？”

金励也不明白，这两大姑娘的三观怎么和小学生一样幼稚。

“不是呀~坏人往往会伪装成好人，但其目的始终是坏的。好人有时候也会做坏事，但那往往是判断失误做错了，或者极端情况下被胁迫。

如果情报不足，分辨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

爱凛认真答道。

“那莱德是好是坏？他以前算是坏镇长的帮凶。”

金励问道。

“嗯，虽然客观上帮助了坏镇长，但他只是打杂，没有主观作恶。并且现在他也在持续做好事，算是做过坏事的好人，可以从变坏的路上拉回来。”

丽薇娅答道。

“万一他是装的呢？因为害怕你的强大武力所以暂时妥协呢？”

“假如他能装一辈子，那当然可以视为好人。但在我们那边，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坏人一定会想着作恶，这属于无法违抗的本能。”

丽薇娅又答道。

“啊？那果岭镇的守卫是好是坏？他们之前可是主动欺压过居民的，并且做了很长的时间。”

金励再问道。

“坏人，但是罪不至死，并且在缺乏人手的情况下，只能让他们将功补过。”

丽薇娅做出了回答。

“你们就没想过……好人和坏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取决于身处的环境和立场？

如果环境改变、立场改变，那好人和坏人是可以相互转换的……咕噜~”

金励颤颤巍巍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他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给两个成年人教这种常识。

“怎么不是天生的啊？”

“当然是天生的，老金，你的想法有问题。”

“？？？”

面对两人毫不犹豫的反驳，金励差点把水喷出来。

“不是……你们就没见过原先的好人被绝境逼成坏人，或者原先的坏人因为转换立场而洗白吗？？？”

“当然有啊~但我们认为这些都是表象。”

爱凛答道。

“嗯，好人有时会因为极端情况被迫做坏事，但那通常是为了好的结果，比如击毙一个被绑着炸药的人质。

坏人确实会因为某些原因做好事，但这通常是为了达成某种坏的目的，比如黑大哥去寺庙捐款求‘事业’顺利。

至少在我们那边的，一个人除非重新投胎，不然这二者是无法真正互相转化的。”

丽薇娅做出解释。

“嗯嗯，好人即便被逼迫也极少愿意做坏事，除非能带来好结果。反之，坏人也是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姐姐当初宁可让我引爆避难所，也不愿意对那群坏人做出丝毫的妥协。

我虽然……可能杀死了她，做了坏事，但也避免了那群坏人利用我们的资源发展壮大，救下来更多的好人，从结果上来看是好的。”

爱凛补充道，接着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都怪这边联系不上大佬们，否则也不会变成这样……”

“嗯，考虑到废土这边的生存条件很差，个体遭遇胁迫的概率很高，好人的标准可以放宽一些。

老金，你应该记得我说过，我们那边遇到坏人，都是先毙后审，因为好人做坏事的概率非常低，基本遇不到。”

丽薇娅说道。

“啊？那……你们怎么区别好事坏事？”

金励扶额问道。

“我记得我们有一套成体系的标准，囊括了能遇到的所有情况。”

“怎么可能？那……假如你必须杀死一半废土人才能救我的命，那你觉得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金励抛出这个问题。

“嗯，我记得遇到这种道德困境，通常是叫大佬强行解决掉问题，不做选择。爱凛姐姐那是特殊情况，她只能选择牺牲自己。”

丽薇娅略加思索给出了答案。

“不是……这都啥啊？还能这样解决问题？”

金励已经有些迷糊了。

“如果你指处理两难问题，是的。我们的方法是直接消灭“问题”本身，而不是解出答案。

丽薇娅继续答道。

“那……假如好人A迫不得已杀死了好人B，那对好人B的家属来说，A是好人还是坏人？”

金励皱眉问道。

“嗯，我记得这个问题更简单，只要把B拉起来道个歉，然后送个小礼物就行了。”

丽薇娅立刻答道。

“？？？”

金励彻底懵了。

“行吧……让我慢慢消化一下你们那边的情况，这个对我的三观冲击比较大……”

金励终于意识到，这两妹子并不是弱智，而是对方的三观和自己有着巨大的差异。

虽然平时他们可以正常交流，但双方的思维逻辑是不一样的。

他坐在电脑前，揉着太阳穴思考了很久，逐渐明白了丽薇娅各种奇怪表现的缘由。

为啥她做判断时草率又粗暴，为啥对于敌人表现得“杀伐果断”，为啥每次杀死敌人后都会祝福对方“投胎做好人”，为啥总有作死的想法……

对于少女们的世界，金励大致有了几点认知：

第一，那个世界的人都是二极管，非黑即白，且持续一辈子，不存在复杂多变的人性。

第二，无论好人还是坏人，都无法持续伪装成对方，做好事/坏事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本能。

第三，不存在立场不同导致的好坏反转，善恶是有绝对标准的，且疑似有高位存在，可以直接消除道德困境。

第四，物质高度发达，“经济”在社会上已经不需要了，经济学知识只存在于教科书中。

第五，人格普遍高尚，认为劳动是快乐的。

第六，疑似拥有复活的技术，可以把死人拉起来赔礼道歉……

第七，非常崇尚用武力解决“坏”问题。

——

“我靠，这是什么二极管式理想神国啊！”

金励在心里吐槽道。

一个好坏分明，不惧死亡，物质丰富，有大佬坐镇的美好世界，虚假到在幻想文学作品中都找不到几个。

但是这种世界真的可能存在吗？哪怕放在反乌托邦游戏的背景设定里，也显得有些太不正常了。

让这种美好世界的纯良少女组队，穿越到混乱的废土世界，这又是谁的何种安排？

金励越想越迷茫，隐隐感觉自己似乎被拖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令人不寒而栗……

“老金，你想明白了么。”

“对啊对啊，我们看你发呆好久了，还没想清楚吗？话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两位少女的声音从音箱中传来，将金励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他看着屏幕中两张生动的面孔，心中的惶恐渐渐被其他更加强烈的情绪所驱散。

无论未来如何，既然已经身处其中，那么就见招拆招好了，男人是不能退缩的！

阿宅这种东西，为了美少女可是连世界都能拯救的啊！

金励缓了口气，抬头看向屏幕：

“你们的想法我明白了，但是，这里不是你们的老家。

在那边行得通的方法，在废土和我的世界，都是行不通的。你们必须改变思维，否则只会不断犯错。”

“嗯，我理解。”

“哦哦，也行，那我们该怎么思考呢？”

两位少女应和道。

“我来教你们……首先，你们记住第一点，这边世界的人和事，不是非黑即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