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干程序启动，剩余时间1:59……」
李秋雁看着洗衣机屏幕上模糊不清的字样，在确定它还能运行之后，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说胡新亭让他把两人的衣服一起烘干，但在将衣服放入洗衣机之时，他还是选择只放入少女的衣物，自己的衣服则照常挂起来晾干。
乍然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位少女太过阳光，以至于他下意识地不想去太过靠近，生怕碰碎了这般的梦境。
『这如果是梦的话，未免也太大胆了一点……』
他在内心嘀咕了一句，刚想转身回到房间，便被身后无声无息出现的少女吓了一大跳。
“你为什么要晾钱啊？”
胡新亭毫无自觉地端详着被夹子挂在晾衣绳上的两张纸币，她目光扫过李秋雁的衣服，抿了抿嘴，转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这是道具纸币吗？我好久没有见到纸币了呢！”
“……是真钱啦。”
李秋雁无言以对地将手背在了身后，海老板虽然心地不错，但毕竟是混社会的人精，是绝对不会留下和青少年的转账记录的，所以他打这份工基本收到的都是纸币。
只不过这种事情，他不太想告诉面前这位少女。
“咦？莫非是你跳湖救我的时候弄湿的？”
胡新亭脑筋转得飞快，脸上立刻出现了吃惊的神色，她看了看李秋雁，又看了看晾衣绳上的纸币，眼睛一眨，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异常直接地说道：
“李秋雁，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什，什么？”李秋雁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回复跳湖的事，就被这猝不及防的突然袭击给震得整个人一愣。
“什么什么？”胡新亭的眼角弯起一丝狡猾的弧度，伸出手去，在李秋雁面前摊开，踮起脚尖向前点了一步，故作催促地说道：“联系方式，给我啦，快给我！”
“联系方式……”
李秋雁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呆滞片刻，才讷讷地说道：
“好……好吧。”
他大脑一片浆糊地拿出手机，机械地划开屏保，打开自己唯一的社交软件「游鱼」，和胡新亭交换游鱼号，加上了好友。
直到手机中发出好友添加成功的短促叹声，李秋雁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毫无反抗能力地被带着完成了这一系列操作，意识到这点之后，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的少女绝对有什么操控凡人的能力，恐怖如斯！
『果然是梦吧……』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狐狸头像，心中更加确定，这就是在预示着他李秋雁就是被一只小狐狸给控制了梦境！
「您的好友“大红狐狐”向您发起了一笔转账！」
正当李秋雁还在进行着心理建设之时，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显眼的通知，他仔细看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
“胡、胡新亭同学，你这是做什么啊？”
“换你的钱呀？”
胡新亭指了指晾衣绳上的钱币，眨了眨眼，说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你……”
李秋雁心里顿时浮现出无数句话，从“其实没必要换的”到“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再到“总之感谢你的帮助”，但考虑到那样可能太过生疏伤害这位少女的感情，他最后只好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那……直接说就是了嘛。”
“不对不对，那不成小说里用其他借口来骗取联系方式的桥段了嘛。”
胡新亭闻言，立即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
“像你这样能为陌生人跳湖搭救的男生，那肯定是你本身更重要一点，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是颠倒了主次？”
说罢，她悄悄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耳朵尖，不等李秋雁回应，便嘿嘿一笑转身离去，口中还在叫喊着：
“不说了不说了，先让它继续晾着吧，我还没有整理干净你的钢琴呢！”
“诶……”
李秋雁话还没说完，少女便一溜烟地跑走了，只留下他在原地呆愣地看着那纤细却充满活力的背影，下意识地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咚、咚……
在那里，似乎传来了清晰的心跳，他却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究竟是心脏的震颤击穿了手掌那迷雾般的障壁，还是耳膜间的共鸣在躯体之内响起了。
咔哒、咔哒……
洗衣机的转动声让李秋雁回过神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兀自震动中的洗衣机，目光在那破旧得看不清洗衣程序的标识上停留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迈开脚步朝着屋内走去。
虽然这份相遇直到目前来看都十分美好，但他还是即刻清醒了过来，从胡新亭的装扮和言行都可以看出她是一位衣食无忧的富家少女，热忱而阳光，而他李秋雁则背负着债务和父亲失踪的悬案，自己的前途也是一片迷茫。
因此，他不能这样沉浸在这短暂的梦里，就像钢琴和小提琴虽然共用一份五线谱，但它们的音符和技法却截然不同。
更何况，他如今已经是一架残破的钢琴了。
李秋雁的脚步踏入厨房中，墙壁上挂着的燃气热水器还残留着运转之后的轻微嗡鸣，暗淡的数字显示着少男少女们洗浴之后残留的余温，他知道，在他关闭之后这温度便会迅速冷却。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遗憾，然而回想起在喧嚣的酒吧里无人在意的角落辛苦演奏的经历，那一丝遗憾又转变为了淡淡的坚定。
『我不能让这种负面的生活状态影响到胡新亭同学……唉，怎么说她也救了我，虽然是我自己一时忘记了……』
在手指搭上燃气开关的那一刻，李秋雁的心里莫名浮起一丝惘然，但来不及细想这样的青春究竟会留下多少遗憾，他已经用力拧动了开关的阀门。
铛！
突如其来的钢琴声吓了李秋雁一跳，他下意识松开手，还以为是脑海中的回忆又莫名其妙地开始涌现，然而当他揉了揉耳朵，才发现，那琴声竟然……似乎是从客厅中传来的。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瞬间丢下了还未关上的燃气阀门，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厨房门口。
“Dodo……soso，lala——so！”
那只修长而灵巧的右手，此刻却生疏而滞涩地在琴键上磕磕绊绊地跳动着，只开了一半的客厅壁灯，正好照亮了少女搭在琴键上的双手。
她有些笨拙地找着音，余光突然注意到扶在门框边的李秋雁，在他愣愣的注视中，她有些羞赧地站起身，却没注意到，泛红的脸蛋已悄然被方才落向琴键的光给照亮。
“秋雁，咳，李秋雁同学。”
胡新亭眨了眨眼，在微光下，那漆黑的眼瞳忽然泛出小星星一样的反光，她下意识地用手指缠起一缕头发，随后露出了开朗的笑容，大声喊道：
“这钢琴的声音好好听呢！所以，教我弹钢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