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的骄纵显现在各个方面,只是目前来看还不是十分明显。
至少对于越国的国人来说是如此,但这些细微的表现已经让文种、范蠡、以及奢开始担忧了,他们目光中带着些许害怕的看着那正在享乐的帝王。
国耻尚未层雪,如今的帝王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卧薪尝胆之苦,那....国耻还能够被洗刷干净吗?
谁也不知道。
范蠡低着头,脸上带着些许的苦涩之意,他知道越王喜欢享乐,并且胸无大志、没有多少智慧,但他却不知道,越王竟然....如此的没有智慧。
他不必去看,就知道自己身旁的两位同僚在想些什么。
他也不必去看,就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文种或许不会做什么,但奢一定会做什么,这是两人的性格决定的。
还不等范蠡想出来解决的办法,就只见奢站了起来,神色愤怒,脸上带着无穷无尽的怒火,他咬着牙,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了几句话一样。
“大王,可已经忘记了亡国被俘之痛?”
奢的眼睛中含着些许泪水,整个人几乎是处于暴怒与崩溃的边缘,他低声道:“大王,昔日您卧薪尝胆,方得今日越国之盛,可如今越国还未曾雪耻、没有将当年吴国施加给我们的耻辱返还回去,甚至越国还未曾真正的再次强大起来。”
“您便耽于享乐,如此....难道您还想要再经历一次亡国吗?”
这话一出,整个大殿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就连那正在作乐的勾践都是瞬间一愣,而后静静的站在那里,他的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愤怒和持续的冷静。
沉默,整个大殿所有人都在沉默。
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奢与勾践对视,一步不退,眸子中的神色带着愤怒与阴冷。
而勾践呢?
勾践站在那里,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冷漠,亦或者是尴尬、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正当范蠡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时候,只见勾践瞬间将手中的酒爵摔在了地上,眉宇中带着懊恼与后悔的神色,他上前几步,快步走到了奢的面前,而后伸出双手,握住了奢。
“唉,若非奢提醒我,我几乎是要忘记当年的仇恨了啊!”
他环视四周,轻声说道:“今日若非奢,难道你我都要沉浸在这享乐之中了吗?当寡人沉浸在享乐中,而忘记了卧薪尝胆、光复越国的识货,唯有奢能够提醒寡人。”
“如此看来,举国上下,唯有奢一个忠臣啊!”
此话一出,大殿内顿时更加安静了。
所有的大臣都一瞬间看向了奢。
而奢.....则是沉浸在勾践的“心胸”之中,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的惊喜,却因为本性的憨厚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支支吾吾的站在那里。
文种、范蠡的心却越发的沉静了。
尤其是文种。
他看着堪称礼贤下士典范的勾践,又看了一眼沉浸在情绪中没有发现问题的奢,一颗心逐渐的下沉,最后变成了死寂。
奢看不出来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勾践对奢已经起了杀心,只是如今奢掌握了越甲、且手中有越旅剑法、更是得到了鬼神的青睐,在不确定鬼神是否还关注着奢的时候,勾践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他选择了另外一种办法——捧杀。
这大殿之中越国的臣子众多,你奢能提醒,而我们没有提醒,大王说只有你奢是忠臣良将,那我们成了什么?我们都成了奸佞?
我们这些辛辛苦苦为了国家做出贡献的人,竟然还不如你一个刚来的?
当一个刚进入“统治阶层”的人突然得到了当权者的信赖与看重,甚至将其他人都超过的时候,其他人一定会开始下意识的排挤他、甚至....在暗中算计他。
文种看着脸上笑意吟吟的勾践,心中思绪万千。
只是一个提醒而已,只是一句话而已,且还是真的......
勾践便能够下如此狠心吗?
难道奢说的有错么?
没错!
文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当初范蠡所说的“勾践此人能共患难而不能同富贵”,难道自己真的错了,范蠡说对了?
勾践此人,不能同富贵?
他心中的天平,开始缓慢的动摇起来。
.........
敬王三十七年,夏。
自去年的冬天开始,越国的土地就没有再下过雨,尤其是桐水一带。
足足半年的时间滴雨未落,这让大地变得开始干涸起来,只是因为有桐水的存在,所以暂时还未曾形成大面积的干旱灾情。
于是,一切都依旧如常。
越王勾践自从上一次被奢提醒了之后,整个人都再次陷入了发愤图强的状态当中,而伴随着越王状态的回返,越国的势力也越来越强了。
而这一切都是在暗中发展的。
越国内人人都知道自己国家正在变强,而和他们做邻居的吴国却什么都不知道,尤其是吴王夫差。
夫差虽然依旧有雄心壮志,但当伍子胥离开了之后,吴国的内政就陷入了些许混乱的状态,而如今的吴国虽然依旧强盛,但....弊端以及内部的问题则是已经显露了出来。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伍子胥离开了之后,已经没有人再关注所谓的“蚁穴”了。
吴国这辆庞大的战车正在飞速的行驶中,哪怕这辆战车已经摇摇晃晃,甚至有的地方螺丝零件已经开始松动。
战车,依旧。
........
秦国,函谷关。
樊生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手中编织的“竹篮”,脸上带着些许淡淡的幸福笑容。
他看着身旁的小孩说道:“喜,你瞧一瞧,我这一次编织出来的篮子如何?是否能够“出师”了?”
被叫做“喜”的男孩则是一脸正经的看向那篮子,拿起来之后左看右看,最后像是个大人一样的说道:“生,你的技艺已经快要超过我了,可以拿去做正经生意了。”
听到这话,樊生哈哈大笑起来。
在函谷关居住之后,他就开始为自己找一些事情来做、来学习。
漫长的生涯,总是需要找一些事情的。
忽而,他的目光看向远处。
“哦?”
“已经要开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