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秋末,暴雨毫无征兆地骤然降临。铅灰色的浓云仿若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向大地,将天空与大地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墨北溟站在云山天文台废弃的 B-2观测站内,踮起脚尖,努力将最后一块防水布钉在观测窗上。此时,狂风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肆意地拍打着铁皮屋顶,屋顶发出一阵又一阵垂死挣扎般的呻吟。雨水顺着锈蚀不堪的排水管倒灌进来,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面上迅速汇聚,化作蜿蜒曲折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浸透了墨北溟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七岁的墨北溟,紧紧地将怀中的星图记录本抱在胸前,小小的鼻尖几乎快要贴到玻璃幕墙上那道如闪电般的裂痕上。在这狂风暴雨的肆虐下,周围的一切都被黑暗与混乱所笼罩,唯有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专注与执着。这里,这座被世人遗忘的 B-2观测站,是他心中的秘密基地,是他探索浩瀚星空的小小天地。
“今晚不该有雷暴。”墨北溟低声呢喃,目光紧紧地盯着腕间的腕表式气压计。表盘上的荧光在昏暗中幽幽地闪烁着,映照出他那略显苍白的脸庞。气压计上的数据一切正常,按照正常的气象规律,今晚绝不该出现如此狂暴的雷暴天气。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从东南方向传来,那声音划破了风雨的嘈杂,就像是有人在慌乱之中撞翻了工具架。墨北溟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迅速地伸手熄灭了应急灯,整个人如同一只敏捷的小兽,贴着墙根朝着声源的方向悄然摸去。
自从上周,他偶然发现了那台藏在配电柜后的量子计算机,这座原本寂静的废墟便时常在深夜迎来不速之客。墨北溟深知那台量子计算机的不凡,它就像是一个神秘的宝藏,吸引着无数贪婪的目光。雨声如同一张巨大的帷幕,将他的脚步声完美地掩盖。当他小心翼翼地摸到第三根承重柱时,一声清脆的碎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地响起。
“别动!”一个稚嫩却带着明显颤音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再过来我就砸了这鬼东西!”
墨北溟的身体瞬间僵在了原地。就在这时,一道球形闪电如同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瞬间照亮了整个观测站。借着那一闪即逝的蓝光,他看见在十米外的环形控制台上,站着一个身着红色雨衣的女孩。女孩的双手高高地举着一个青铜星盘,那星盘在闪电的映照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墨北溟的眼睛瞬间瞪大,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心疼,因为那正是他花费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从废料堆中一点点拼凑出来的十六分仪。然而,更让他瞳孔剧烈收缩的是女孩脚下的景象——量子计算机的防护罩不知何时已被撬开,密密麻麻的光纤如同无数条扭曲的血管,从里面垂落下来,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那是我的。”墨北溟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了半步,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别过来!”女孩在慌乱中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钢板。她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去。墨北溟见状,毫不犹豫地飞扑过去,伸手紧紧地拽住了女孩的雨帽。两人的身体重重地摔在积水里,溅起一片水花。而那珍贵的星盘也在这一瞬间脱手飞出,在布满苔藓的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仿佛是在为这场意外奏响一曲悲歌。
就在此时,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炸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声巨响中颤抖。墨北溟最先闻到了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他费力地撑起身子,发现女孩的雨衣帽子被一颗钢钉划破,右耳垂正缓缓地渗出血珠。“你……”他刚要开口询问,女孩却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
“有人!”女孩贴着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她温热的气息混合着冰冷的雨水,让墨北溟的后颈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两束强烈的光线如同两把利刃,瞬间刺破了雨幕,在观测站的外墙上游移着。
“他们在找这个。”女孩迅速地从防水夹层中摸出一枚黑色芯片,芯片的表面蚀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我爸爸说这是星轨仪的密钥……”
女孩的话音还未落,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整面玻璃幕墙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轰然炸裂。无数的玻璃碎片如同纷飞的雪花,朝着四周飞溅开来。墨北溟本能地反应过来,他迅速地将女孩护在身下,尖锐的玻璃碴擦着他的额角呼啸而过,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透过雨水交织成的帘幕,他看见三个身着银色防护服的人影跨过废墟,朝着他们缓缓走来。为首的男人戴着一个鸟嘴面具,面具在闪电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的金属指尖正往下滴落着某种散发着荧光的液体,在黑暗中留下一串诡异的痕迹。
“交出星核。”一个机械合成音从男人的口中传出,那声音冰冷而又毫无感情,仿佛来自地狱深处,“否则……”
“跑!”女孩突然将手中的芯片塞进墨北溟的口袋,然后伸手紧紧地拽着他,朝着紧急通道的方向冲去。墨北溟在奔跑的过程中,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蜂鸣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有千万只金属蝗虫在振翅飞翔。他们刚刚钻进通风管道,原先站立的位置便腾起一阵青烟,混凝土在瞬间如同被高温熔化,变成了岩浆般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这边!”女孩对这错综复杂的通风管道似乎异常熟悉,她在前面迅速地爬行着,墨北溟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在这逼仄的空间里,两人的膝盖很快便磨出了血痕,血水混合着雨水,顺着管道流淌下去。然而,追兵的脚步声却在下方如影随形,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脚步,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他们的心上。
“你叫什么?”在某个岔路口,两人停下来短暂地喘息时,墨北溟突然开口问道。
“叶清歌。”女孩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她左耳垂上的银质六芒星耳钉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你口袋里的芯片,能改写整个太阳系的星历表。”
墨北溟听了这话,只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三天前,他在观测数据时破译出的那些异常数据,此刻突然在他的脑海中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可怕的真相——近地小行星轨道偏移了 0.03角秒,金星大气甲烷含量激增,还有今晚这场完全违背所有气象模型的雷暴……
“他们篡改了星象数据。”墨北溟忍不住脱口而出。
叶清歌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骤然收缩。就在这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金属撕裂的声音,整个通风管道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随时都可能坍塌。“跳!”叶清歌大喊一声,伸手用力撞开了生锈的格栅。墨北溟在坠落的瞬间,瞥见追兵举起的武器——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激光枪,而是微型化的射电望远镜阵列,正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他们跌进了废弃的冷却池。墨北溟在水中挣扎着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时,他看见叶清歌的父亲正举着猎枪,一脸坚毅地挡在池边。那是一个鬓角斑白的中年学者,他身上的白大褂沾满了机油,却依然掩盖不住他眼中的智慧与坚定。
“带溟溟走!”叶教授将一个防水袋抛给女儿,袋子里装着星轨仪的设计图,“去梧桐山北麓的防空洞,密码是你妈妈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