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026:筹谋绝境看天下

耕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可对祖阳来说确实买不如租。他的核心目的是复垦,而非对地块做持续耕作,蓄养耕牛不是性价比很高的事。

等七月一个月的深度犁土后,土壤板结的问题就能得到极大改善,经过阳光暴晒、草木焚烧积灰足可杀死大多病虫害和草根,再覆土施肥,墒情便可提起。

九月轮种小麦时,以人力翻耕即可。有了七月的犁地做基础,并非必须再用耕牛,只是费些人。祖阳故意沉吟引得武鸣开口相助,更多是为了快刀斩乱麻。

毕竟,牛贩热衷钱货两讫,是不希望这种动产还会回到手里的,耕牛租赁在这年头更多是地主和官府的买卖。可有武公子作保的话,到底不一样。

九月是种麦的关键期,那时候耕牛不愁卖且价格更高,只租一个月倒也不是不能接受,还平白多了笔租金的收成。

在武鸣话痨似的催促下,耕牛的租赁事宜便算是定了。

双方寻了两块宽大木简,并排后分别写下租赁内容,包括时间、地点、双方及租赁物、价款等。并于骑缝处由保人武鸣落下了一个“同”字。木简分开,双方各执一契,若“同”可“合”便是明证。

留下石三和商贩约定交割事宜,提前付定。祖阳便被武鸣、李钊拖拽着走了出去。他们确实已等得急了。

门口,先前相马的女孩儿此时似已买定了一匹枣红马,没用仆役相助她翻身而上干脆利落。侧头瞥了祖阳等人一眼,女孩儿打马而去,笑容明媚灿烂。

祖阳却来不及多欣赏,被两个急性子直拽到院外一棵皂荚树下,看着四下还算僻静,李钊再度大礼拜请,攥着祖阳手腕求问着他的计策。

此时再拿捏姿态就容易适得其反,祖阳摩挲着竹简,侧头对李钊问道:“贤兄,援兵和计策我自会详细说与你听。但此计可行与否,却还要我来筹谋。有很多消息,得与你打听打听。”

忍着心里焦急,李钊问道:“是何消息?但问无妨。”

“而今,北地局势如何?汲桑、石勒目前所在何处?战局是何进展?太傅打算如何安排荆襄、江南?朝廷对琅琊王作何安排?司空对王氏子弟可有举荐?”

祖阳一口气说了一堆问题,让李钊和武鸣都有些面面相觑。这些内容里,没有任何与宁州相关的,而且俱都是朝廷大事,上达天听,认真来说都算得上朝廷之密了。

这些消息,确实只有李钊这个谒者清楚。

李钊搓了搓手,有些为难道:“贤弟,这些事与我宁州似乎不甚相关,是否……”

“世康兄,我说这些事与计划密切相关。且信我……”说到这,祖阳忽然有些恶趣味的补了一句:“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李钊满脸纠结,武鸣却挑挑眉,抖着大袖插嘴问道:“贤弟,可否透露一二,你到底要从哪里请来援军?”

也不怪武鸣多心,祖阳毕竟是个还未及冠的一介祖家庶子。能招募流民耕田确实是有干才,可也算不得什么大能耐。他说有妙计,可别问到最后却是个信口开河。

祖阳点点头,知道该透露些内容出来。他蹲在地上用枯枝画了个地理简图,点着西南方问:“世康兄,你宁州离乱,流民多逃向何处?”

李钊视线左移,同样蹲下道:“原本是逃向益州,益州沦陷后大多逃向了交……”他双眼一亮,问道:“交州!?你要从交州请援兵?”

随后,他又摇头:“贤弟,不可行啊。交州我也想过。可那边若来援兵山高水远极难跋涉,且我家与交州吾家毫无交情。况且,交州此时亦受乱民、夷人逼迫。这……”

“若我说必从此处请到援兵呢?”

“凭什么?”

“凭你告诉我的消息。”祖阳顿了顿,丢了枯枝,看向李钊:“世康兄,你我确实相交不久,可我祖家名声在此,你愿不愿信我一次?”

武鸣抓耳挠腮,他对宁州、交州的事都不甚了了。可担心祖阳孟浪,还是追问道:“贤弟,你如何说动交州刺史出兵?”

祖阳摇头:“我从未说过要去说动交州刺史。”

“那……”

“我会让朝廷下令,皇帝下诏,太傅手书,调派交州兵马西征!”祖阳深吸了口气,再度看向李钊:“而这事能否达成,关键就在贤兄你的消息上。”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武鸣不再多言,他看出祖阳不会再透露计划,可这事真能成功?祖阳也不过白身一个,能请动皇帝、太傅一起下令?

他毕竟也是事外之人,抓了抓脸,忍不住看向了好友。

李钊很犹豫,他有些难以置信。他努力了整整三年,走了无数门路,甚至不止一次说过可嫁妹妹,以此为报偿却求不来一兵一甲,他早已沦为士林笑柄。若非武家算是世交,他在洛阳都可能没有朋友。

祖阳如今只是动动嘴皮,却说可以让朝廷下令?

犹豫、挣扎,最后想着自己确实别无他法。与其孤身回家送死,不如试一试。于是,李钊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武鸣颇识趣,主动远离,去马厩那边相看马匹去了。

随后,祖阳第一次相对完整的知晓了当今的天下形势。

琅琊王氏最近在朝堂上暂无什么动作,目前的领袖王衍已在前几日离开洛阳,前往官渡与太傅司马越会和,算是明确了站队。

北边,汲桑破邺城后便大肆劫掠,放纵士卒。当司马越屯兵官渡声援苟晞后,他才南下与石勒合兵。此时已又与苟晞打了二十余战,互有胜负。

并州匈奴并未有什么大动作,刘渊始终龟缩于并州之南。据大将军刘琨回报,其近日正于板桥邀击匈奴,叛军败绩已显,无力北上。

听到这,祖阳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刘琨在并州站住了脚,匈奴汉国暂时无力威胁太原,又还没意识到可以趁机东征。北方局势尚未恶化到无可收拾的地步,常山一带目前还是安全的。

李钊随后又继续说了太傅司马越的动静,虽然后者已与皇帝闹了不愉快,可皇帝毕竟是皇帝,司马越的规划目前还是要通过皇命落实成具体的安排。

这些信息,谒者都有机会翻阅。李钊虽然一心惦念宁州,可对朝廷大事也算留心,俱都记得。

根据近期的奏报推测,司马越打算安排高密王司马略为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南阳王模为征西大将军,都督秦、雍、梁、益四州诸军事,镇长安;

将分荆州、江州八郡为湘州,琅邪王司马睿被裴氏推举,拟为安东将军,镇建业。

这些人都是司马越一系,这位太傅的政治手腕确实高超,在表面与皇帝闹出隔阂后,已经迅速将关键地方的人事安排明白。

皇帝虽然有心亲政,可是实控的政令也无非司隶一地,能不能出洛阳都还两说,而天下各处都已被司马越遥控了起来。

这些信息非常重要,等闲时候他根本没机会提前接触。猜想得到印证,祖阳吐了口气,露出了笑脸。

线索俱都串了起来,设想中的计划可以实施——

皇帝、太傅、中护军、交州刺史、常山王、司空府等等势力、角色统统都要拉入局中,就凭现在的自己去撬动这些资源。

借李钊求援这件事破局,调交州兵救宁州,为谋求官位做铺垫。

帮人就是帮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