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0047:暗流涌动道恶人
- 晋时烟火,我的乱世日常
- 辽东骑影
- 2318字
- 2025-04-22 09:22:49
昭阳殿内,日光透过窗纸便显得清冷,龙涎香混着秋阳的燥意浮沉。
皇帝司马炽挥挥手让内侍将奏疏呈给荀崧,他自己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玉镇纸,“荀卿以为,朕这位堂弟是何打算?这祖阳,今年可还尚未及冠……”
司马珩递来的这封奏疏其实已在案头足足五天,但一直未被皇帝批复。祖阳未得消息暗自焦急,司马珩同样摸不到头脑。
按理说,王国官乃为诸侯自辟,朝廷任命大多走个形式。
祖阳也好,司马珩也好,其实都没想到过中尉任命会出现什么问题。这不怪他们不谨慎,只是司马炽这位皇帝太过不寻常。
这位精通《左传》的帝王,既不像汉献帝般软弱,也不似曹髦般刚烈。自夺位伊始,他就在惠皇后羊献容、东海王司马越的连番压制下,展现出惊人的政治韧性。
原本朝廷对王国官的任命不过只是走走过场,但司马炽却事必亲览,硬生生将自己的触角插进了诸侯列国的人事安排当中。
譬如这一次,虽然司马珩乃是皇帝一系,可司马炽仍旧按下了他的奏疏,随后再小幅度释放出了消息,谨慎地试探着不同群体反应。
荀崧捧着奏疏,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颤。
常山王司马珩竟举荐祖阳任王国中尉?
御前奏疏并非等闲,肯此时呈交上来,必是祖阳、司马珩二人私下已达成了一致。那祖阳不肯接受禁军的职司,却愿意去做常山的王国官?
荀崧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那日祖纳举荐后,他便暗查过这少年底细,祖阳献策解宁州之围后他更是安排人复查了一番,可结论仍旧未曾变动——
祖逖的侄儿,洛阳城外十顷薄田的主事者,在家中守丧三年并无太多名声的平凡人物,对西域史料有所钻研的偏才。
此刻皇帝眼中跳动的精光,让他想起那日少年在偏厅侃侃而谈的模样,总觉得查证后的传言与他所见所观有太多不同。
“常山王闲居洛阳已久,此番却愿做事倒也新奇……”荀崧开了口,垂首掩住眼底思量,袖口云纹随着抬臂动作轻晃,“祖阳其人臣曾见过,并不似寻常纨绔,确有才干。”
见皇帝听得认真,荀崧继续道:“前番发交州兵向宁州之计,便是此人所献。”
“哦?”余光瞥见皇帝坐直了身子,荀崧心中一定,他觉得玉成此事并无不妥,于是斟酌道:“常山王乃陛下亲眷,其人张势,对陛下有利,对大晋有利。”
司马炽起身踱至鎏金博山炉前,炉内香灰随着空气扰动扑簌落下。他忽然忆起月前司马珩向自己献策“远交近攻”时的模样。这般看来,那时起祖阳便也已站在了司马珩的身后。
此事竟是一个弱冠少年所谋划?他竟同时策动了荀崧和司马珩?
范阳祖氏……
“卿觉得此子可用?”
荀崧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陛下,前次提及恢复邺城之人,昨日太傅已回信首肯了——尚书右仆射和郁。不过……”
“讲!”
“和公处,不太情愿。”邺城刚遭兵灾,几近荒弃,和郁还只是不太情愿,之前选定的其他几个人选则是干脆称病,果断推拒。
这些事司马炽都是清楚的,他也明白了荀崧的言外之意——而今,愿意主动去北地的臣子,已是凤毛麟角。
皇帝忽然轻笑,震得九旒冕珠帘轻晃:“就他,竟还不情愿?”
区区汝南和氏,其人并无干才,与兄长和峤关系不睦,靠荫庇累升的庸才,贾后余孽……他这等人,竟还不情愿?
若非无人可用,自己又岂会想到他?
看看荀崧的表情,司马炽吐了口气,再度想到了远在官渡的司马越、与他貌合神离的北军……
“吕雍那里,也还无表示?”
见荀崧点头,司马炽脸色渐渐阴沉,对于这件事已有了决断。
窗棂外有枯叶翻飞而过,祖家坞里,祖逖沉默了许久,忽然冷笑一声:“去北地常山,你打算怎么做?想效班定远,你可有先贤的那等本事?”
没有直接斥责、反对,莫不是赌对了?
祖阳心头闪念,但来不及深思。祖逖已走到他的近前,进一步释放起了压力:“再说说看,十顷荒地你打算卖给谁?换得多少钱帛粮草?”
果然……
祖阳头皮微麻,只觉得自己在祖逖面前已无所遁形。
他干脆也不再犹豫,果断道:“仲父明鉴,小侄欲将田地售给司空子侄王昱,换得布帛至少四千五百匹。至常山恢复兵甲屯田,东衔幽州王浚,西接并州刘公。三镇互为犄角,锁住太行燕云——”
既然已经被人扒光了伪装,还不如坦然示之以真诚。
祖阳将自己规划中的策略简明扼要,一一叙说,同时观察着祖逖的反应。然而祖逖始终保持着一张扑克脸,让祖阳难以探知到任何反馈。
好一会儿,祖阳停了话头,心中忐忑等待着祖逖的决断。
若是祖逖不同意,这位家主有数不清的办法可以让祖阳错失这次机会,即便他此刻不过一介白身。
可他当真会如此做么?
祖逖走到祖阳的身前,没说话,而是将祖阳的右手抓了起来,细细打量。
少年的这双手背部的皮肤还很细嫩,但虎口、手心都已结了厚厚一层茧。尤其手心的位置,旧茧被磨破后又结了新茧,黑紫青红诸色混杂,正是短时间内连续磨练的结果。
石三对他说过,这孩子正在练刀。
祖逖望着少年的手掌,恍惚看见二十年前在司州院里与刘越石一起舞剑的自己。
那时他尚不知,八王之乱的烽火会将整个北地点燃,烧得华夏神州如此狼藉。
重整山河么?
祖逖松开祖阳的手掌,呢喃道:“此非恶声也……”
“什么?”祖阳有些疑惑。
祖逖定定看着他,许久,他嗓音依旧淡然道:“若要北行,你必须要有一支护卫。
“祖家门客多不服你,你要自己安排人手,可以从你那些流民中想想办法。此事且需尽快……”
祖阳初还怔愣,随后便即惊喜。
但不等祖阳高兴,祖逖忽而对他冷冷道:“方才说的似头头是道,可到底不解世情。若北行,你且需牢记——
“王浚其人,断不可信!”
祖逖寥寥几语描述,祖阳脸色立时便凝重无比。
二叔说的对,他确实是不解世情,历史知识没涉及到的地方,他难免有些想当然——
他将王浚想得太好了。
本以为只是一方尾大不掉的军阀,还在可以谈判、利用的范畴之列。
实际上,这是个道德底线极低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引胡乱华的发起者,屠戮百姓的刽子手。
为了让鲜卑雇佣兵劫掠邺城妇女,他主动襄助,斩杀胆敢私藏者,最后邺城死者枕籍超过八千余人……
二叔对他的评语是两个字——凶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