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木的新芽刺破云层时，云羿的右眼又开始渗血。
他跪坐在骊山焦土上，指尖摩挲着赤霄剑的残片。
那些星火淬炼的青铜正在褪去神性，裂纹中渗出暗红铁锈，像极了干涸的血泪。
三日前从归墟带回的烛龙逆鳞挂在颈间，此刻突然发出蜂鸣——东北方的天际裂开道紫黑缝隙，有星骸如泪坠落。
“第五处天墟。”玉俑从焦土中钻出，眼眶里的星沙少了大半，“昨夜泰山崩，今日长白山倾，明日就该轮到...”
话音未落，云羿的掌心突然灼痛。烛龙逆鳞映出骇人画面：幽荧的血月正在吞噬建木嫩芽，每条根须都缠着具星官骸骨。
当他试图看清月面纹路时，逆鳞突然炸裂，碎片在掌心拼成个陌生的古篆——“墟”。
焦土深处传来编钟闷响。云羿以剑残片掘地三尺，挖出的不是秦砖汉瓦，而是半截青铜傩面。
当他拂去尘土，面具内侧的铭文让玉俑惊呼：“这是颛顼绝地天通时，用来镇守建木的巫祝面！”
面具扣上脸的刹那，云羿听见天地间响起巫颂。
建木嫩芽突然疯长，枝叶间垂下无数青铜锁链，锁链尽头拴着正在崩塌的天界残片。
最接近人间的那块残片上，十万天兵正与背生骨翼的妖魔厮杀，而他们的旌旗赫然绣着“荧惑”二字！
“天界...在坠落？”云羿扯下面具，发现右眼的赤纹已蔓延至耳后。玉俑突然跃上他肩头，星沙凝成的手指指向东海：“快看！”
血月的位置正在倾斜。月光染红的海面上，十二座金人残骸拼接成浮岛，每座岛心都矗立着青铜巨茧。
当第一只茧裂开时，云羿看清破茧而出的东西——那是由十二金人残躯与星骸拼合的妖物，它们额间的血月纹与幽荧如出一辙。
“金人化妖...”玉俑的声音发颤，“徐福当年在骊山埋下的后手...”
云羿抓起剑残片冲向海岸。咸腥的海风中混着鮫人泣珠的悲鸣，当他踏浪跃上最近的浮岛时，妖物的骨翼已经展开。
那对由青铜戟熔铸的翅膀上，密密麻麻刻着《史记》未载的秘辛：“始皇收天下兵...然留十二金人眼未铸...”
妖物的利爪撕裂浪涛。云羿以残片格挡，金石相击的刹那，他看见妖物眼眶中跳动的竟是自己的记忆残片——
乌江畔的项羽自刎、未央宫的吕雉毒杀、还有阿房宫大火中哀嚎的儒生！
“它们吞食了历史...”玉俑尖叫着吐出星沙，在云羿脚下凝成八卦阵，“攻其脐下三寸！”
剑残片刺入妖物丹田时，爆出的不是血液，而是裹挟着星火的竹简。那些焚毁的典籍在火中重生，化作锁链缠住妖物四肢。
云羿趁机斩断其骨翼，却在断口处发现枚熟悉的青铜铃——与羲和冰棺所系铃铛形制相同。
海面突然沸腾。其余十一座浮岛同时炸开，妖物们的嘶吼组成古老咒语。
云羿脚下的八卦阵开始坍缩，玉俑突然解体成星沙裹住他：“走！去天墟裂缝！”
被星沙推进天际裂缝的瞬间，云羿感觉右眼赤纹灼如烙铁。
这里的时间是碎裂的琉璃，每个碎片都映着不同时空的天界战场：有共工怒触不周山、有女娲炼石补天、更多的是荧惑妖星焚毁三十三重天的景象。
“抓住我！”清冷女声自上方传来。云羿抬头看见皓腕如雪，腕间银铃正与妖物体内的青铜铃共鸣。
他被拽出时空乱流的刹那，女子面纱被气流掀开——那眉眼竟与幽荧七分相似，只是额间多出枚星髓火印。
天墟裂缝在身后闭合。云羿跌坐在白玉祭坛上，四周漂浮着昆仑墟的残垣断壁。
女子腕间的银铃无风自鸣，每声铃响都让云羿右眼的赤纹黯淡一分。
“我叫望舒，守墟人第三十七代。”
她指尖点在云羿眉心，寒意冻结赤纹蔓延，“你从归墟带回的烛龙逆鳞，是打开三十三重天的钥匙。”
云羿刚要开口，祭坛突然震动。望舒的裙裾化作星雾裹住二人，瞬移至千里外的瑶池残迹。
这里本该蟠桃满树，如今只剩焦黑的树干，每道裂痕都渗出暗红液体——正是云羿在归墟见过的星髓！
“三天前，血月开始吞噬建木。“望舒的银铃映出天界惨状，”你的好姐姐幽荧，正在用羲和尸身重炼十日...”
云羿的剑残片突然暴起，刺向望舒咽喉。却在触及肌肤时软化如绸——这根本不是血肉之躯！
“我是西王母用最后块昆仑玉雕的傀儡。”
望舒的瞳孔泛起星图，“真正的守墟人，三百年前就战死在荧惑妖星手中。”
她掀开左袖，露出玉臂上的裂痕，里面流转的正是天界星轨：“幽荧盗取羲和尸身时，也放出了镇压在归墟的妖星残魂。如今天界崩塌在即，唯有你能...”
震耳欲聋的轰鸣打断话语。瑶池之水突然倒灌，水幕中浮现十二妖物融合的巨像。
它的每只眼睛都是块历史残片，口中吟诵的正是徐福在骊山留下的谒语：“荧惑归墟日，太一永生时！”
望舒的银铃化作长鞭，卷住云羿腰身跃上焦木。
当妖物巨掌拍碎瑶池残迹时，她咬破指尖（尽管没有血液），在云羿掌心画出雷纹：“用烛龙逆鳞召唤钟山之神！”
云羿捏碎颈间逆鳞。龙吟声响彻三十三重天，崩塌的仙宫废墟中伸出龙爪，将妖物按进天河弱水。
趁此间隙，望舒拽着他冲进南天门裂缝——那里悬着半块破碎的照妖镜，镜中映出的竟是正在蚕食建木的幽荧！
“她不是要灭世...”望舒的银铃突然炸裂，“是要再造个归墟！”
镜面轰然破碎。云羿在时空乱流中抓住望舒的皓腕，却扯下半截鮫绡袖角。
坠出天墟时，他听见望舒最后的传音：“去鬼谷...墨翟的玉俑...”
重重摔在骊山焦土上时，云羿发现手中攥着望舒的鮫绡。
星空下，十二妖物正在重组，而血月已攀至中天。当他用剑残片割破掌心，以血在鮫绡上画出望舒所授雷纹时，焦土深处传来熟悉的沉水香——墨霄的青铜面具，正在建木新芽下泛着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