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司丞手段

看着在地上咕噜噜滚动的几颗人头，以及那些无头尸首中飞溅出来的红色，陈祁沉默了。

倒不是他对这几个人的死产生了怜悯，而是此时的他有些恍惚。

偏头看了一眼同样一言不发的自家班头，陈祁想起了他说的那句——“完颜胜不能死。”

再转头看向一旁被人精心照顾的完颜胜，陈祁貌似理解了王班头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咄勒贵人是不能死的，但泥腿子邑人就无所谓了。

‘这该死的世道。’

武三那无头的尸体还在抖动着。

陈祁眯了眯眼睛，把头别了过去。

却正巧看到刚杀完四个白役的孙管事，此刻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葛立行。

而葛立行那边，眼神刚与孙管事交汇在一起，便立刻略显讨好地笑了笑。

仿佛四个直属下属的死和他毫无关系一般。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孙管事就叹了口气。

手里的横刀一动，快速地斩向葛立行的头顶。

葛立行神道八品，还是武师，孙管事灵修九品，按理说这一刀葛立行怎么都能躲过去，但他却一动不动，直接闭目等死。

显而易见的，在这延峦县城里，即便八品的修为也只能被其他的东西压着。

不过，孙管事的刀终究还是停下了，贴着葛立行头顶不到一寸的距离停下了。

然后横刀一转，葛立行头顶的发髻立马被削掉。

“葛立行！”孙管事厉喝一声，葛矮子也顾不得头发披落，身子一震，回应道：“属下在！”

“遵司丞大人令！东差房班头葛立行，识人不明，御下不严，致使今日酿成大祸！”

说到这里，孙管事终于收刀回鞘。

“着仗四十，罚俸一年，夺东差房班头职务，但仍代管东差房，以观后效。”

“谢司丞大人，属下遵命。”葛矮子保住了自家性命，浑身一抖，直接向着孙管事躬身到底。

明面上看似向孙管事躬身，实际上是当着众人的面彻底倒向拓跋司丞。

陈祁看到这个场景，顿时见识到了那位拓跋司丞的手段。

再看看一旁无动于衷，像是个局外人的刘司正，陈祁心中只能再次感叹一句：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司丞大人好大的威风！’

而彻底压服葛矮子的孙管事，此时身子一转，脸上再次堆起笑容。

“王管家、王班头，您二位看，此事是否满意？”

“孙兄处理得再妥帖不过了。”王管家立刻回复道。

而一旁的王班头仍旧不说话，只是在瞥了一眼做狗的葛矮子之后，略微一点头并朝孙管事拱了拱手，算是肯定了。

如此一来，孙管事下意识的长舒一口气。

同时，两只手臂也摆动起来。

这松弛的状态，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

不过等做完这些动作之后，他才意识到四周还有一堆看客。

于是，他立马又恢复了那作为司丞管事的仪态。

“终于完成了司丞大人的吩咐，孙某也觉得松快了不少，让各位见笑了。”

他朝王管家、王班头以及刘司正拱了拱手。

就当陈祁以为他要带着完颜胜离开的时候，那孙管事竟然也朝他拱了拱手，说道：

“小友可是陈祁？”

陈祁心中一惊，立马回了一礼。

在这等凶人面前，陈祁可不敢拿大，连忙回道：

“回孙管事，小的正是陈祁。”

说完这一句，陈祁还在等着对方的下文，却没想到那孙管事只是看着他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王班头说道：

“王班头，孙某观陈祁前途无量，您可是招了个好下属啊！”

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夸奖，陈祁却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到底是前途无量，还是前途无亮？

今天虽然通过慕容家的关系，这整个事情都被压了下去，但只要是明眼人稍微调查一下，就能够猜到更多的东西。

只不过没有证据罢了。

可对于孙管事乃至司丞大人这，何时需要证据了？

陈祁知道，自己恐怕是被对方盯上了。

既然陈祁都知道，王班头自然也知道。

只见他上前一步，把陈祁护至身后，用那独眼盯着孙管事说道：

“陈祁资历尚浅，当不得孙管事夸奖。”

而孙管事这边见王班头如此护犊子，也不再说什么。

他只是笑了笑，便朝王管家再次拱手，说道：

“王兄，今日事了，孙某还得赶回去向司丞复命，就不久留了。

“改日得空，孙某再做东，单独请王兄再好好叙叙旧！”

说罢，他朝旁边招了招手，立马有几个粗使下人模样的汉子抬起完颜胜，跟着他走出人群，往远处去了。

这孙管事一走，葛矮子自觉待在这也自讨没趣，朝刘司正告了个罪，灰溜溜地离开了。

空留下四个下属的尸体尚在原地，也不知道之后他会不会再回来一趟，把它们领走。

至于刘司正，则是又与王管家寒暄了几句，并确定了部分慕容家月例年例以及城隍老爷诞辰大祭的细节。

当然，更重要的是，额外的孝敬一事。

陈祁离得近，已经可以看到司正大人的脸已经完全笑成了一朵花。

等做好这些之后，刘司正才把心思回转到案子上。

安抚了王班头和薛娘子几句，便说司里还有事，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另外，走之前他仍旧没忘了陈祁。

照例赏了陈祁十枚香丸，也让陈祁礼尚往来地又多陪了几句吉祥话回去。

反正吉祥话也不值钱，陈祁巴不得多说几句能多弄些香丸。

等刘司正一走，围观的众人见没热闹看了，也都散了开来。

王管家也终于腾出空来，转头看向王班头。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谁也不先开口，仿佛在较劲一般。

终于，还是王管家败下了阵来，苦笑了一声说道：

“群哥儿，既然都低头了，你又何必纠结这姓氏。”

但王班头只是摸了摸他那空洞洞的眼眶，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

“是，当年的事情我知道，你成了这样，姑母也去了，我也难过。

“但当时那时局，你要体谅老爷的难处。”

听到这，陈祁差点没翻出一个白眼。

‘听听，听听这口气！’

终究，陈祁还是忍住了，毕竟今日里还是靠了慕容家才躲了灾。

而王班头听到这话，也沉默了。

王管家见王班头不说话，再次叹了口气，说道：

“好了，我也不给群哥儿你添堵了，没事的时候也回去看看，老爷想你了，另外…”

王管家顿了顿，转头看向一旁的薛娘子，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老爷也急着抱孙子了。”

登时，一向飒爽的薛掌柜立刻闹了个大红脸。

头一次，陈祁也瞅见自家班头的脸红了。

和天边的晚霞一般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