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鸡肉柴,比牛肉腥,比猪肉滑。
囫囵吃下,李砚有的只是个大体感受,尝不出其他什么个中滋味,只觉得一股滚烫落入腹中。
但这一下,便彻底打消了旁人的顾虑,纸人仿佛看到什么好顽东西般,笑得前仰后合,其他众人则如同看到了同类,纷纷夸赞道:
“真真好胃口!”
他的舌尖舔舐了下嘴角,将不慎沾到的一点血液抿入唇中,如戏子点上胭脂般刹那绽放,本就白净的面皮竟显得妖冶美丽。
“差不多七分饱了。”
“但还够上雅间尝个咸淡。”
……
“九月三十,晴
张大雅,赵三汉,孙虫,毛十一等情绪贡献五,
纸人(韩九替身)情绪贡献七十,
下批:真是乖孩子啊……”
李砚站起,将已经空了的托盘按在纸人手中,揽着那轻飘飘的肩头,竟有些迷离地低声道:
“我还想上去看看,帮我问问你的主人,是否方便?好不容易面见一次仙人机缘,止步于此我可心有不甘啊。”
脚步虚浮,口舌干燥,他现在的表现如同刚刚接触了毒品,开始拥有成瘾和依赖特征的瘾君子。
李砚并不清楚血肉对大雅他们的具体感受,但想来本质相通,而类似的表演他简直随手拈来。
果然,如他所料,这纸人虽智慧有限,但每一具都连体了韩九的一丝念头,两句玩味的话语从纸人的腹部悠悠传出:
“当然。”
“你我早已有缘。”
下一刻,那纸人身上剥离下一角的黄纸符,飘飘落落地印在李砚的掌心,其上那红色的符线扭曲而荒诞。
一楼至二楼的房门上被下了禁制,只有这种纸符可以通过,这便是所谓仙家的“缘”,一句话的事儿。
可不管如何,目的总算达到,李砚心中长长地松了口气,雅间的邀请函只是一方面,
他现在算是基本上打消了韩九的疑虑,毕竟后者若是早看出了他的虚实,那根本没必要现在还任他活着。
某种程度上李砚他们已经安全,至于二层雅间……以及方才他在纸人身上黏着的微型摄像头,都只是为进一步打探这食气门的情报所用。
“七月二一,雾。
撬开某某军用基地装备室,拿来纽扣类微型摄像设备一副,存于此页,维系时长可接近一个时辰……话说这玩意儿进血的真的不会短路?
土著们!感受来自异世界的科技与狠活吧!”
他能做的的事情其实不多,旁人的主场,两个过一城的修士,还有一个夜晚才抵达的长老级的修士……
李砚可没有戳破食气门谋划的打算,他只想知道这群人想做什么,他该怎么逃,若是运道好能得到食气门的功法自然最佳。
当然,可能性确实不高。
“师兄,你真的吃了米肉?”
思忖半天,李砚突然听到一声带着哭腔的颤音,他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不是一人来这儿的。
转头看去,团团那蒙着眼睛的布条已经被泪水打湿,她颤抖地攥住李砚的衣角,不知该说些什么。
“师哥,我们回去自首吧……不对,我们和师傅坦白吧,我会陪你一起受罚的,大不了半年的零花钱团团都不要了……”
“九月三十,晴
李团团情绪贡献七十,
下批:……所以请不要吃我!”
……李砚有时真心觉得,若是自己的情绪能够被转化为脂,怕不是破五城的材料他半年就可以凑齐。
“傻妮子,忘了师哥我的天赋?”李砚戳了戳团团的脑门,内心实在感到无比疲惫,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他早在骨盘端上来的一瞬间,便将血肉偷入袖口,随后借交谈之机将血肉散给了在场诸多食客,每人多上一二块并不会怎么显眼。
再加上,他盘中的肉并没有减少,只是以日志换做了半生的嫩羊肉,李砚吃下这些可不会有半分的道德负担。
但从定格世界中“取物”还是有局限性的,一是依赖血液能够维持的时间,
二是则是在这基础之上,取出的物品在现世中能够保留下来的,只有“影响”,除此之外所有的造物都会全部消失。
举个例子,就好比子弹射穿了敌人的头骨,头骨上的洞眼虽不会弥补,但那些嵌入脑中的弹片,
哪怕只是金属碎屑都会消失,甚至比起冰弹化水消失得都要彻底,不会留下半分半毫的痕迹。
可羊肉不同,即便是被吃下,被消化成微小的粒子,在持续时间一过的瞬间便会蒸发干净,能够带来的只是一瞬间的饱腹感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李砚没法从定格世界中,直接取出食物来接济自己胃的原因,他的天赋还没有作弊到这个地步。
但这道理……怕是和团团讲不通了,他传音了半晌,小女孩依旧是懵懵懂懂的,最多只是知道了自己师哥没有犯了不该犯的底线,
顿时喜笑颜开。
“……”
“……”
“好了,你先回去吧。”
玩笑开罢,李砚最后说道,重重地揉了揉团团的脑袋,轻声嘱咐着,
“将老师留给你的面具栓在门梁上,用灵浊……也就是师傅带回的油脂泼之,大部分的邪祟会因为恐惧封印,而本能地避开戏楼范围。”
“等到了夜间,若是阵有鬼祟上门,外界躁动不堪……不要多想,立刻砸碎那副面具!然后往东侧沛水乡的地方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师哥和师傅们会找到你的。”
“若是你们找不到我呢?”
团团仰头问道,她并不清楚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只是有些担心自己走丢而已。
所以并不怎么悲伤。
“……”
“我们会的,一定会的,李家班怎么会走丢呢?我们永远都在这儿。”
他咽下了某些不好的猜测,轻声安慰道,团团懂事地点点头,转身推开大门,快步朝着阳光下跑去。
“早些回来啊!”
李砚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稚嫩的回声在耳边逐渐沉寂,他轻笑着站起,看向店铺侧方螺旋上升的阶梯。
眼神渐渐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