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我说这些干啥子呢。”
老爷子苦涩之后，再次戴回了他那张沧桑的面儿来，挠着头苦笑道，
“这不是这方土地的常态吗？又不是王家和修士老爷们，家家亲眷五去其三不是很正常?”
“诶呦~起码咱家还有根独苗苗传下来，老子这眼见儿还能帮他多活几年，值喽，值喽！”
“……”
这毕竟是个乱世，妖世，凶世。
有人，有鬼，有鬼吃人，更有人吃人。
“锃——”
僵持过后，李砚收枪入怀，炙热的枪尖融化在血肉之中，随后他将团团轻轻抱起，走向了北侧的山野密林。
洪福苦涩更浓，他知道是自己坏了孙子的一番苦心，不敢转过身去，仰头看天长长一叹……
“爷，是他们不知好歹，我们……你没有错。”
洪桂子抓住洪福的衣角，苦涩虽有，但更多的却是麻木，本来就只是一次尝试，他从开始就没有抱什么希望……
“嘭——！”
可打断他思绪的，却是一团被扔进他们宿营地的黑影，那黑影半人粗细，长度可达数米……竟是一条尚在疯狂蠕动的大蛇！
“粮食缺的话，清水总是有吧，切了后去掉毒腺和脏器，下锅煮。”
李砚从林中走出，手中的一杆猎枪顶部冒着青烟，徐徐袅袅，山野中能吃的东西实在不多，
能在这世界活下来的动物，不是被圈养的家畜，就是野外的兽主，他是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么一条。
“今晚做些蛇羹吧。”
“十月初三，晴，宜下葬，出行，起乩。
洪福情绪贡献五十！洪桂子情绪贡献五十！
下批：‘……’肉——！”
……这种时候不该想些什么温情的话儿吗？
李砚咀嚼着传递过来的情绪，眼白忍不住一翻，但当听到怀中女孩小心翼翼吞咽口水的声音，他还是，轻轻地笑了出来……
这样一幕的场景，才是世界该有的常态啊……
……
……
北方王庭十三州，作为占据世界板块三分之一的庞然巨物，其中之一的雍州地界自然不可能小了，
数百郡县星罗棋布，乡野之中更是藏有无数鬼祟盘踞的陌生之地，从白邙山脉赶去布政司所在的雍州府，起码也需要百日时间。
而实际，他们花的时间还要更多，因为李砚并没有直接前往雍州府，而是先一步去了靠白邙山最近的一个大县。
县名甘青镇，背靠青山密林，下有河床开阔，最是盛产草药与食粮，是雍州地界难得的安生之地。
而经过了这镇子，便有一条山野回廊直达雍州府的边陲，他们需要在镇子上提前做好补给。
至于李砚特意选择这条道路，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与白邙存在联系的三教之一，知春堂的堂口就在这甘青镇。
他总得看上一看，这知春堂是因为什么，被十二楼之一的“万类”选中作为入局的替身，这镇子中是否还存在着那些魑魅魍魉的痕迹！
人总得寻个目标，才能方便自己活下去，比如家人，比如理想，比如，复仇……
思索至此，李砚的脑中一阵胀痛，迷雾仿佛被悄悄剥开了一丝，让他的眼中一瞬间被暴虐的情绪充塞填满！
这差点让洪家爷孙吓得晕厥过去。
“呼……”
李砚长吸一口气，将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复仇是必然的，可他将救回团团的性命比复仇看得更重，
若是连这最后一根锚定都彻底断去，李砚怕是没法保证自己的精神状态还能维持稳定，更加无脸去面对李家班死去的大家。
虽然团团自己……完全不这么认为。
“……”
洪家爷孙也前面拨草寻路，“莎莎”的细碎声音传遍林野，他们面上虽做出苦涩神情来，可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定与平和。
哪怕过程再如何曲折……甚至有些掉脸子，可毕竟拐了一个真正的修行人进入自己的队伍啊！
那火法，那化物的手段……怎么着也是入了城的修士！他洪家祖祖辈辈也没出过几个破了异人关，真正成为修士的仙人。
老爷子更是破天荒地，从腰间蛇皮袋中摸出来一颗浑圆的白鸡蛋，打破壳子滚出蛋液来，美滋滋地吮了一路，过上许久才吸一点润进嘴中。
“美啊……”
而此刻，他们已经走出了山林腹地，沿着山体边缘的一条石头道幽幽行进，
石道的另外一侧便是深凹下去的悬崖，雾气灰蒙，深不见底，只有隐隐的流水声从中传出。
这条路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平坦，三教进入白邙也是要费一番苦工的，但鉴于他们所处的城池本局偏僻，入山反倒是成了最好的选择。
“石儿山，偏僻之地，可也正是这山环压住了附近三十郡县的外出通道，将此地变成雍州境内的贫瘠之所。”
“甘青镇就在这山崖之下，这里虽然没有入册的鬼祟，可传言处处山道都藏有不祥，将过路行客捕食灭杀。”
洪福摇头晃脑，做足了显摆姿态，但七十载的山客经验也确实让他足以称道自豪……哪怕猥琐依旧，
“但老汉我是谁啊，家门口的这条路儿来来回回走了几十遍，这条道上住的是一窝憨猪，喜吃喜睡，最好解决！”
“这个时节他们已经进食过一轮次，早早睡下，只消爷们几个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抵达甘青镇的这一路都不会有任何凶险……”
他小声却激烈地讲解着，显然很是满足，小桂子却厌恶地甩了甩粗麻衣服上凝结的水珠，
他顶不喜欢雨季的山谷，空气变得潮湿而粘滑，整个人身上都仿佛爬了无数条透明的蚰蜒。
甚至连同山道都变得这么滑溜溜的，一不小心就可能呲倒，连人带命一同滚落到悬崖底下……
“也不知道有没有话本中坐化悬崖下的老爷爷……诶呦我‘国粹’！”
他真的失足了一下，脚下的石缘如化开了米粥块儿崩塌，天和地一下子倒转，小桂子整个人直接脑袋倒插着滑下了山道！
还是李砚手快，一把抓牢了他倒踢上空的一只脚踝，小桂子半边身子沉入山崖，另外半边身子被提溜在寒风之中，他感觉小腹有点发凉。
他强忍着没有叫出声音来，两只手死死地捂着嘴巴，一对瞳儿几乎暴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