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接过盛有紫红液体的水晶玻璃杯，器皿表面的凉意从指尖渗入皮肤。
轻轻摇晃，手掌能明显感觉到液体的流动，这是久违的肉体感觉……尝试寻回的东西。
但正如西尔德所言，维克多也感觉有些不适。
从前海啸般汹涌的思绪与意念，被一个名为大脑的组织器官束缚。
能一眼将整个房间细节瞬间记录在脑海的精神力，如今只能将注意力集中于几件物体。
像一颗343线程的处理器，被安插在红白小霸王身上，堪称吕布骑泰迪。
轻抿一口酒水，略显酸涩的液体冲刷于口腔，在喉咙咽下时感受着肠道的蠕动，包裹在胃酸中等待下一步的吸收消化。
“不错的感觉，让我感觉活过来了，不再是纯粹意识体的虚无感。”
西尔德点点头，没有就维克多的念头过多劝导，随后以赞誉的口吻述说着一件让维克多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的事。
“但我没想到，您对于莱斯特家族如此仁慈，在名为塞西莉亚的女性企图控制您时。
居然还同意将我等的意志凭依在两具肮脏肉体中，米罗尔依然坚信这是您的帮助，我感到由衷钦佩。”
话虽含蓄，但维克多听出来了……西尔德是在说自己足够邪恶，把人家女儿杀了，转眼还能凭依她的父亲与兄长。
“不提这件事了，给我安排个合法身份。”
“您不准备以卡特的名义活动。”
“我是维克多，只会以自己最适应的方式活动。况且如果卡特活着，你我出现在同一场合，会引起一些……尴尬的状况。”
话音刚落，卡特金色的长发已化为漆黑，翠绿如林的眼眸逐渐暗淡，变成一双墨绿的眼睛。
西尔德自然明白尴尬的状况是指何物，让他与高阶魔鬼以父子相称，即便是伪装的身份，恐怕也会引起一些不必用的麻烦。
“您的意志……但在您离开之前，我需简短阐述近期发生的事。”
“嗯。”
“您在五年前使用的预言系超环咒法——陨石术，引发了一场波及范围达三百二十三公里的生态灾难……”
“三百二十三？我用次元锚封锁了部分魔法以太的流动，预期计算的结果是一百四十六。”
西尔德下耸肩膀，显然预料过这回答。
根据深渊法则的限制，魔鬼在非战争时期，需尽量减少对物质世界的破坏程度。
“我实地分析过陨石坑的状况，丰饶之母在化为灰烬前用某种手段突破了次元锚的封锁，算计您的那位圣女可能还活着。”
“有意思，继续。”
“陨石引发的生态灾难初期导致布雷拉王国陷入严重粮食危机，许多势力趁着混乱于陨石坑展开了一场漫长厮杀，让整片区域变成人类无法生存的灾难地带。
但这仅是微不足道的影响，陨石的冲击让诸多本处于潜伏期的火山剧烈喷发，连带本就浓郁的粉尘与颗粒物漫过云层，加上太阳活动的变化……
以我浅薄的知识判断，不久后物质世界将进入小冰河时期。”
维克多皱眉不止，这严重超乎他的预期影响。
冰河时期意味纷争、战乱与死亡的倒计时，魔法以太将呈现一种难以使用的惰性，却又会在特定区域化作狂澜制造可怕的自然灾害。
对生命最为直接的影响，便是粮食产量直线下降，耕种地必须向南移动数百公里。
总不会魔鬼姥爷刚想来物质世界找乐子，就要忙着料理之前留下的烂摊子吧？
“这颗陨石……确实制造了不少麻烦，应该还有吧。”
“您的举动让原本蛰伏在世界黑暗面的力量开始伸出爪牙，一些极端组织认为这是复兴与毁灭的预兆……”
一份有些泛黄的报纸，由西尔德交付于维克多手中。
“巴喀穆山脉发现一处深邃洞穴，在探险家们往内部深入时，发现一具巨型带翼蜥蜴的骸骨……”
报纸附带着图片，化为白骨的巨型生物，匍匐在堆满黄金与珠宝的洞穴中，一口能吞下马车的大嘴，因无尽时光流逝化作惨白无光的遗骸。
“一只成年红龙的骸骨，从洞穴的密封程度来看，遗骸应该还保留着一些力量，不该这么……平凡。”
一具成年期红龙的骸骨，即便掩埋在地下上万年，依然会保存着一些微弱的魔法以太，而不是一具仿佛标本的玩具摆在洞穴中等待参观。
“红龙的遗骸被盗走了，而在不久之后……”
泛黄程度稍显轻微的报纸再次递出，头版头条上赫然写着巨型骸骨生物袭击村镇的可怕消息。
并附带一张模糊的图片，黑暗阴影之中，一只肌肤溃烂的巨型蜥蜴。
紧接头版巨型蜥蜴的，是在北方高山发现可怕魔族活动的踪影。
维克多知道那是一种对游牧部落的蔑称，并非实质性的异世界生物。
小冰期到来，影响最为直接的便是北方天堑山脉，部落无法靠着自然提供的资源保持内循环，势必会向着文明的边界进发。
可以预料布雷拉即将面临一场严重的蛮族入侵事件，但魔鬼姥爷对此不甚在意，认为都是些凡人的争端。
西尔德提出一个思索许久的结论：
“很可能，深渊的时间流速在浩劫之战结束时，已经与物质世界脱轨，我等见到的，乃是一个纪元湮灭之后的世界。”
“或许吧，但我只是个年轻的魔鬼，对过去的敌人并无兴趣……”
伸着懒腰，维克多自顾拿起衣架上的寸衫，颇为生疏开始时隔千年的第一次穿衣服。
背对西尔德，维克多询问一句：“你想调查这一切吗？”
“不，我来物质世界的目地是践行源论，既然您已抵达，理应开始下一步行动。”
“例如。”
“我研究了一番物质世界当前的国家权力结构，贵族势力开始式微，很难依靠政治特权管理大量人类。
但一个以盈利为目地的巨型工厂，从整体结构来看与贵族统治差别甚小，且方便将大量人类聚集在一个地点。”
微妙的笑容浮现在维克多脸上，心道刚来物质世界几个月时间，就已经做好当路灯挂件的准备了，不愧是正派的邪恶魔鬼。
“冒犯询问，您下一步的打算是？”
“奥斯蒙大君要求我代表深渊调查物质世界的变化，顺手寻找把恶魔与魔鬼归为一类的傻子，给我找个合适的地方吧。”
西尔德的眼神开始带有警惕，魔鬼是高度计划性的生物，在确定目标时往往已制定诸多方案，不会将决定权交付旁人。
他准备用些方式确定面前的肉体凭依者是高阶魔鬼，而非一些诡异莫测的存在时，一道黑影自维克多身后飘出，无声语言传入他的脑海。
“你的推荐地点是。”
确定高阶魔鬼凭依在肉体中，西尔德脑海快速闪过多日以来调查的地点，道出一个略显古怪的地名。
“瓦尔德拉达。”
“瓦尔德拉达……镜子吗，似乎很有趣，身份呢。”
早已预想过高阶魔鬼来到物质世界时的各种状况，西尔德很快道出三个选择，
“交流的学者，讨生活的骑士侍从……下一任卡尔文伯爵。”
研究过莱斯特家族关系的维克多，对西尔德的赞赏越发浓厚。
这才是正派魔鬼的作风，比起深渊被学术荼毒的废物们，堪称高效率的邪恶机器，短短三个月时间便将贵族体系成功渗透。
“学者吧……在深渊待太久，脑子里只剩些没用的僵硬知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