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一分为二。
左边是乌云密布,寒风呼啸,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而落。
右边是巨浪滔天,水蛇狂舞,蛟龙的身影,在波涛下,忽隐忽现。
“水冰月,果然是你,看来我那可怜的侄儿,就是被你害死的,老夫要你偿命。”
水冰月目光如古井无波,嗓音清脆冰凉,道:“济州省水冰月,请君赴死。”
一个占据天时,一个依靠地利,双方都不肯相让。
随后,两股力量狠狠地撞在一起。
天穹混一色,万里荡波涛。
水冰月一掌一掌拍下,掌印迎风便长,寒风飘雪,尽数化入掌中,好似丢下一座座冰山,将巨浪砸的支离破碎。
水中,蛟龙身影翻腾不休,搅动水域,将一块块寒冰搅碎,融入无边水浪中,水蛇犹如一条条长鞭,不断抽打在半空的人影身上,又在接触的一瞬间,变作冰晶,坠落下来。
“没有用的,水冰月,以你的实力,还冻不住我的水龙宫。”
水冰月恍若未闻,一边躲避水蛇的攻击,一掌又一掌,不停的打向水域,将四分之一的水域,都冻成了冰。
“水,要多少有多少。”
随着蛟龙一声龙吟,上游的淮河水,流速陡然快了不少,尽数融入水龙宫中,让青莲长老更加得意。
不料几分钟后,水流渐弱,很明显,上游被动了手脚。
……
江暮躺在岸边,注视淮河水流入他挖出的通道,最后灌入地下暗河。
不禁骂道:“真他娘的累啊,抓个鱼,偏偏遇到这位魔星,让我累个半死,从今以后,再也不下暗河了。”
……
水龙宫依旧如臂使指,恐怕水冰月真气耗尽,也不可能冻得住。
但是青莲长老谨慎惯了,未虑胜,先虑败,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造出这水龙宫赶来。
心道:你截断了淮河,老夫取地下水就是。
他龙爪往地下一按,片刻便感应到水脉,劲力一吐,打穿岩层,一股地脉水激射而出,融入水龙宫后,竟然生成一条水柱。
丝丝寒意,顺着水柱往四周扩散。
青莲长老目光一凝,暗叫不好,伸手欲按。
水冰月呼喝一声,从半空俯冲而下,扎进水龙宫中,一掌打向青莲长老本体。
这一掌与之前不同,仿佛充塞天地,半透明的掌印,宛如琉璃,不断变化的寒冰气息,在掌心流转,仿佛蕴含着世间的一切奥秘。
强大的力量下,河水自动向两侧分离,形成了一个水下通道,直达青莲长老面前。
青莲长老脸色一变,立刻化作半人半蛟,举爪相迎。
两人一交手,一股冰霜顺着他的爪子,开始往身体蔓延。
青莲长老不禁打了个哆嗦,“你提前将地下水化成了寒泉,好心机。”
水冰月冷漠道:“既然知道你要来,岂能不做准备,待我冰封了你这乌龟壳,看你怎么逃。”
……
林家祖祠下,林恒远亲眼目的了自己亲爹,变作一具无头尸体。
看着那个支撑家族的伟岸身体倒下,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是我亲爹,可他想杀了二叔和姐姐小妹。
这个人杀了我爹,但是他救了其他人。
我……我……
他感觉手中长枪发烫,有些握不住。
陈秋转身,朝他道歉,“不好意思,没收住手。”
说完也不看林恒远,将林霄和林雪、林姿一一救下。
林霄望着不远处的无头尸体,也是目光复杂,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林雪抿着嘴,眼中泪光闪动,心中空落落的,似有怨言:你不是说,不杀我爹的吗?
陈三倒是睡得深沉,被陈秋打了几耳光,依旧不醒。
“他被喂了迷药,过一两个时辰才会醒来。”林霄好心提醒。
陈秋总算停了手,架着陈三,走在前面,道:“快出去吧,外面两个六品高手在打架,这里说不定就要塌了。”
刚说完,就是一阵地动山摇,无数细石灰尘,从顶上飘摇而下,甚至能听到山体碎裂的声音。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跟着他往外走,路过地下暗河时,发现水面已经结了冰,冷气不断从冰层中散溢出来,在墙壁上凝成白霜。
这寒冰冷的不正常,恐怕也是水冰月动的手脚。
“小心一点,路滑。”
陈秋提醒一句,几步跨到对面,见前方一朵火把,正缓缓靠近,走到近处,才看清是林夫人。
她不知为何,换上了一身隆重的正红色织金云纹翟衣,头上的珠冠戴的端端正正,发梢上沾了些飘雪,画了眉,扑了粉,盛装而来。
见到他们,她顿时明白了结果,没有其他表情,只是说道:“我进去看看他。”
陈秋见她心中已存死志,忍不住开口劝说道:“林夫人,你还有儿女。”
她凄惨一笑,“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不了许多。”
陈秋心中五味杂陈,双方虽然交集很少,但他对林夫人的观感很好,虽有些鲁莽,却不改豪侠本质。
如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要因我而死,突如其来的愧疚,让他十分心塞。
“你不需要自责,这是我自己选的,和他人无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林夫人反而主动安慰。
“我是个江湖女子,不懂太多大道理,姓林的这十多年,对我极好,爱我敬我,虽然最后打了我一掌,但我并不怪他,他也难。”
陈秋无言以对。
人生在世,谁又能不难?
升斗小民如浮游,朝生夕死。
低级武者困于资源,几十年不得寸进。
八品世家受老牌世家钳制算计,只能逐渐没落。
便是水冰月那样的六品强者,冷冰冰的像块石头,从来不笑。
何时才能不难呢?
五品、四品、三品,就能不难了吗?
他最终架着陈三,无言的从她身边路过。
林雪走在后面,见到娘亲,似乎明白了她的打算,忍不住泪如雨下。
林恒远背着林姿从后面追上来,呆愣愣的望着她,虽然不明白,心中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林夫人对他们温柔一笑,道:“娘去陪你们爹,以后要好好听二叔的话,知道吗?”
林恒远终于听懂了,忍不住抓住娘亲的手,不肯松开,“不要走,娘,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嫌弃你啰嗦了。”
林夫人慈爱的摸着他的头,“乖孩子,你也长大了,以后做事莫要冲动,记得三思而行。”
林恒远拼命摇头,叫道:“我不听我不听,娘,你跟我回去。”
林夫人不再理他,转向林雪,道:“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吧,你爹千挑万选给你找了个夫君,差点酿成大祸,你要引以为戒。”
林雪哽咽不已,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平时自怨自艾,觉得自己是林家最不幸的人,如今灭家之祸来临,却也失了分寸,不知该怎么做。
林姿俯在林恒远背上,兀自昏睡。
林夫人替他捋平刘海,也不管她听不听的到,叮嘱道:“那位陈公子虽好,却不是良配,你以后还是找个普通人家,门当户对最好。”
最后对林霄道:“叔叔,你最是稳重,他们就交给你了,林家的家业,能接便接,不能接,便弃了吧。”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秘籍,递给他,“这是《断魂爪宝典》,也交给你了。”
说完挣开林恒远的手,落寞的跨过暗河,消失在昏暗的洞窟里。
林霄手拿秘籍,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只好拉着挣扎不休的林恒远,一路出了祖祠。
林恒远哭了一路。
先失严父,再失慈母,一日之间,林家分崩离析。
对他的冲击,实在有点太大了。
明明已经尽力做好每一件事了,为什么还会这样,为什么呢?
祖祠外,寒风阵阵,下起了好大一片雪,将整个淮安县城掩埋,化作一个白茫茫的世界,分外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