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莞门

七月的粤国小城热得像个蒸笼。

曾劲蹲在自家豆腐摊后面的阴凉处,手里捏着一张烫金的录取通知书。汗水从他额头滑落,在纸上洇开一小片水渍,把“新莞门”三个字晕染得有些模糊。

“阿劲,别蹲着了,来帮阿妈搬豆腐。”周氏用围裙擦着手,从铺子里探出头来。她看见儿子手里的通知书,眼睛一亮,“哎哟,录取书到了?快给阿妈看看!”

曾劲慢吞吞地站起来,把通知书递过去。周氏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纸面,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新...莞...门...”周氏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虽然不识字,但这三个字她早已烂熟于心,“好,好啊!咱们家也出大学生了!”

曾劲勉强扯了扯嘴角。他知道母亲是真的高兴——在小城平民眼里,能进宗门修行就是光宗耀祖的事,哪怕只是个三流宗门。但此刻他胸口堵着一团棉花似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李家的愿梅丫头考得怎么样?”周氏突然问道。

曾劲身体一僵。他想起三天前在校门口的那一幕——

夕阳把李愿梅的鹅蛋脸镀上一层金边,她兴奋地挥舞着录取通知书:“华南宗!曾劲,我考上华南宗了!211啊!”

他记得自己当时挤出的笑容有多僵硬,记得李愿梅发现他异常沉默后渐渐暗淡下来的眼神,记得她最后那句小心翼翼的“你呢?”。

接受学力测试,是高中毕业学子的唯一途径。中州最高府院青华宗和京大宗只接收在高中就能踏入大圆满境界的天才选手,学力筑基期则进入其他的985宗门或211宗门。学之气10段到12段只能进入二流宗门,而学之气7段到9段的只配进入三流宗门,学之气6段及以下的更是从此只能告别宗门的希望了。愿梅在考核中达到了筑基期初期,有资格选择211宗门,而只有学之气9段的曾劲,只得投档了三流里面还算靠前的新莞门。平时偷懒不上进的曾劲,唯有在此时此刻,才切身体会到“努力”的意义,才真正为自己平时的懈怠而悔恨。

“她……考得挺好。”曾劲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华南宗,211。”

周氏敏锐地察觉到儿子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阿劲啊,人各有命。咱们不跟别人比,啊?”

正说着,曾俊推着烧饼车回来了。这个精瘦的中年男人一进门就嚷嚷:“老周,快来看!我今儿个多卖了二十个烧饼!”看见妻子手里的通知书,他眼睛一亮,“哟,录取书来了?”

周氏把通知书递过去,曾俊接过来,粗糙的手指在纸面上摩挲着,突然红了眼眶:“好,真好,我老曾家祖坟冒青烟了……”

曾劲鼻子一酸。父母越是高兴,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本可以更用功一些——那些逃课去河边钓鱼的日子,那些在课堂上打瞌睡的早晨,那些抄李愿梅作业的夜晚...如果重来一次...

“阿劲,”父亲突然正色道,“我和你阿妈会送你去宗门。”

曾劲猛地抬头:“不用了,我自己能……”

“胡说!”曾俊一瞪眼,“这可是大事!我和你阿妈商量好了,租辆马车送你!”

“马车?”曾劲瞪大眼睛。他们家平时连牛车都舍不得坐,更别说马车了。

周氏笑着点头:“对,马车。咱们家阿劲可是大学生了,得风风光光地去报到!”

曾劲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默默转身去搬豆腐,生怕父母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

去报到的那天清晨,一辆略显陈旧的马车停在了曾家豆腐铺前。曾俊特意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周氏则把曾劲唯一一套没有补丁的衣服熨得平平整整。

“到了宗门要听导师的话,”周氏一边往马车上装行李一边絮叨,“和同窗好好相处,别惹事……”

曾劲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扫过街角。他多希望能在离开前再看李愿梅一眼,但她自那天后就再没出现过。也许她已经提前去华南宗报到了吧,毕竟一流宗门的开学时间总是比三流宗门早。

马车缓缓驶出小城,曾劲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沿途的景色从熟悉的农田逐渐变成陌生的城镇,道路越来越宽,房屋越来越高。当马车终于驶入新莞城时,曾劲几乎把脸贴在了车窗上——他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景象:五层高的酒楼,穿着绫罗绸缎的行人,街边小贩叫卖着他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到了。”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停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石门前。曾劲仰头望去,只见门楣上龙飞凤舞地刻着“新莞门”三个大字,两旁立着两尊石雕的麒麟,威风凛凛。

石门内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两旁古树参天。远处隐约可见飞檐翘角的建筑群,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虽然只是三流宗门,但眼前的景象已经远超曾劲的想象。

“这...这就是宗门?”曾俊瞪大了眼睛,声音有些发抖。

周氏紧紧攥着儿子的手:“阿劲,你要在这里好好修行……”

曾劲点点头,心跳如鼓。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即将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

报到处排着长队,曾劲注意到前面几个学生都穿着华贵的丝绸衣服,身边跟着仆人,提着精致的檀木箱。他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和父母亲手打的樟木箱,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姓名?”登记处的导师头也不抬地问道。

“曾、曾劲。”

导师翻开花名册,在某个位置打了个勾:“丙字区510宿舍。下一个!”

曾俊和周氏帮儿子把行李搬到宿舍楼下就不得不告别了——马车是按时辰计费的,他们得赶在天黑前回家。

“阿劲,照顾好自己。”周氏抹着眼泪。

曾俊拍拍儿子肩膀:“好好学,给咱们老曾家争口气!”

看着父母离去的背影,曾劲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提起行李走向宿舍。

丙字区是专门给寒门学子准备的住宿区,条件自然比不上甲字区那些豪门子弟的住所,但比曾劲想象的要好得多——至少是砖瓦房,不是茅草屋。

推开三舍的门,曾劲发现已经有人先到了。一个瘦高的男生正蹲在地上整理行李,听见动静猛地抬头,像只受惊的兔子。

“你、你好,”男生一时间有点结巴地说,“我是林宗师。”

曾劲咧嘴一笑:“我是曾劲。“他环顾四周,“就咱们俩?”

林宗师摇摇头:“不是,还有两个,出去买、买东西了。”

正说着,门被推开,两个男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面那个穿着锦缎长袍,腰间挂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面容俊朗;后面那个皮肤黝黑,方脸阔口,眼神深邃。

“哟,新室友!”锦衣少年爽朗地笑道,“我是余庆生。”他指了指身后的黑脸少年,“这是叶三斤。”

曾劲注意到余庆生说话时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那是从小养尊处优才能培养出的气质。而叶三斤则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在曾劲身上停留了几秒,突然皱了皱眉。

四人简单寒暄后开始整理各自的床铺。曾劲发现林宗师和自己一样来自寒门,而余庆生则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父亲是某城的富商。至于叶三斤,他只说家里做些小生意,便不再多言。

“你们知道吗,”余庆生一边往床上铺丝绒被褥一边说,“据说新莞门虽然只是三流宗门,但出过一位帝君境的大能呢!”

林宗师惊讶地张大嘴:“帝、帝君境?那不是一国之君的境、境界吗?”

余庆生神秘地眨眨眼:“所以啊,宗门排名不能说明一切。关键看个人修行……”

一直沉默的叶三斤突然开口:“曾劲,你生辰几何?”

这突兀的问题让曾劲一愣:“啊?我...甲申年七月初七。”

叶三斤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走到曾劲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的面相,然后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在掌心摇了摇,撒在地上。

“乾上坤下,天地否……”叶三斤喃喃自语,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曾劲,“你命格不凡。”

余庆生哈哈大笑:“叶半仙又开始神神叨叨了!”

曾劲也笑了,但心里却莫名一颤。叶三斤的眼神太过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夜深人静,曾劲躺在陌生的床铺上,听着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窗外,新莞门的钟楼传来悠远的钟声。他想起李愿梅,想起父母离去的背影,想起叶三斤那句“命格不凡”……

明天就要开始正式的宗门修行了。曾劲握紧拳头,暗自发誓:即使是在三流宗门,他也要拼尽全力,不辜负父母的期望,不辜负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也许,就像余庆生说的,宗门排名不能说明一切。也许,他真能在这新莞门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