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烟浑身一震，蝴蝶惊飞而起。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我刚才是不是...“
山风突然变得阴冷，涧水泛起不自然的波纹。齐岳将柳明烟护在身后，长刀出鞘的瞬间，十几只黄鼠狼从岩缝中钻出，呈扇形将他们包围。这些畜生双瞳赤红，嘴角淌着白沫，分明是中了邪祟。
“它们被控制了。“柳明烟声音发颤，“我能感觉到...是山里的东西...“
领头的黄鼠狼人立而起，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群兽一拥而上，齐岳挥刀斩落两只，腥臭的血溅在石壁上竟冒出青烟。柳明烟突然捂住耳朵跪倒在地，那些尖叫声在她脑海中化作清晰的人语：
“交出容器...山神大人需要容器...“
一只黄鼠狼趁机扑向柳明烟，却被她本能地掐住咽喉。符文在她颈后亮起红光，黄鼠狼剧烈抽搐着，七窍冒出黑烟，转眼化作干尸。
“明烟！“齐岳劈开最后一只妖兽，转头看见柳明烟正盯着自己沾血的手掌发抖。她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尖利，掌心浮现出与颈后相同的符文。
残阳如血时，他们发现山坳里有个荒废的村落。坍塌的土墙上爬满藤蔓，村口歪斜的木牌上依稀可见“封门村“三个字。
“不对劲。“柳明烟拉住欲往前行的齐岳，“每间屋子的门窗都用朱砂画了符，村中央的槐树上挂满了铜铃。“
正说着，阴风骤起。上百个铜铃同时作响，声如冤魂哀泣。柳明烟突然捂住头，符文在皮肤下游走：“它们在警告...快离开...“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塌陷。齐岳抓住柳明烟的手腕急退，只见塌陷处露出个万人坑，累累白骨间游荡着磷火，坑底赫然立着三具鲜红的棺材。
“三阴养尸地。“齐岳想起军中听过的传说，“这里镇压着大凶之物。“
柳明烟却像被什么吸引般走向坑边：“棺材里...有东西在叫我...“
最中间的棺材突然炸裂，跳出一具身着嫁衣的女尸。那女尸双手指甲乌黑，盖头下传来“咯咯“笑声，露出袖口的金丝纹样竟与柳明烟的衣饰一模一样。
“等了百年...终于等到纯阴之体...“女尸的声音与柳明烟重合，盖头被阴风掀起，露出张与柳明烟七分相似的脸！
齐岳的刀锋劈在女尸肩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柳明烟突然从背后抱住女尸，眼中黄光暴涨：“滚出我的身体！“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女尸体内飘出缕黑气，被柳明烟颈后的符文吸收。失去支撑的女尸瞬间化作飞灰，而柳明烟脸上的符文又蔓延了半寸。
七日后，他们终于找到“百草仙“的草庐。那是个建在云海悬崖边的竹楼，楼前药田里种着发光的植株，藤蔓上结着人脸状的果实。
开门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看到青玉令牌后神色骤变：“玄诚子还没死？“
竹楼内，百草仙用银针刺破柳明烟指尖，血珠竟在半空凝成山魈的虚影。“魂魄融合三成了。“他收起戏谑神色，“净灵花今晚子时开花，但你们要面对的守护者...“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地动山摇的咆哮。百草仙推开竹窗，只见对面山崖上，九条巨蟒缠绕成莲座状，护卫着岩缝中那朵七色奇花。更可怕的是花蕊处的眼睛图案，此刻正死死盯着柳明烟。
“净灵花会唤醒她体内所有山魈残魂。“百草仙递过青铜匕首，“要么在花开瞬间将其摘下喂她服下，要么...“他看了眼齐岳腰间的布包，“用守山人的遗骨喂花，能暂缓毒性，但...“
岩缝突然伸出血色藤蔓，将柳明烟拦腰卷向花丛。齐岳飞身抓住她的手腕，却见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竖瞳：“放开我...这才是我的归宿...“
血色藤蔓如巨蟒般缠住柳明烟的腰肢，将她拖向悬崖对面的净灵花。齐岳纵身跃起抓住她的手腕，却被一同带离地面。下方是万丈深渊，九条巨蟒昂起头颅，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青铜光泽。
“齐大哥...放手...“柳明烟的声音忽远忽近，眼睛已经完全变成兽瞳，“它在召唤我...“
齐岳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见净灵花蕊中的眼睛图案正与柳明烟对视，花瓣上的七色光芒流转，在岩壁上投下诡异的影子。更可怕的是，柳明烟颈后的符文正沿着脊椎向下蔓延，像活物般蠕动。
“坚持住！“齐岳拔出匕首斩向藤蔓，汁液喷溅处竟流出鲜血般的液体。藤蔓吃痛收缩，却将柳明烟缠得更紧。她的皮肤开始浮现鳞片状纹路，指甲变得尖利。
百草仙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净灵花在读取她体内的山魈记忆！必须在她完全转化前——“
话音未落，九条巨蟒同时发出震天嘶吼。其中三条扑向齐岳，毒牙泛着寒光。齐岳不得不松开一只手挥刀抵挡，另一只手仍死死抓着柳明烟。
“看它的眼睛！“柳明烟突然尖叫，“它在痛苦！“
齐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净灵花蕊中的眼睛正流下晶莹的液体——那不是露水，而是真实的泪水。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从怀中掏出那个始终带在身边的布包。
守山人的遗骨碎片。
三条巨蟒的攻势突然停滞，它们昂首嗅闻空气，金黄色的竖瞳时扩时缩。齐岳趁机将布包抛向净灵花：“这是你要的东西吧？“
布包在空中散开，骨片如雪般飘落。净灵花突然剧烈颤抖，所有花瓣同时绽放，花蕊中的眼睛射出刺目白光。柳明烟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藤蔓应声断裂，两人重重摔在岩台上。
柳明烟蜷缩着身体，瞳孔完全变成了山魈的竖瞳，却又流着人类的泪水。她的意识正在两个时空中穿梭——
她看见自己是个驼背的守山人，孤独地生活在山林间。孩子们朝他扔石头，喊他“怪物“。只有山中的动物愿意亲近他，特别是那只总来讨食的金丝猴。
场景转换，一群樵夫闯入禁区。她/他拼命阻拦他们砍伐那棵千年神木，却被铁锹击中后脑。剧痛中，她听见有人在笑：“丑八怪也配管我们？“然后是更多的打击，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不要...“现实中的柳明烟抓挠着自己的脸，指甲在皮肤上留下血痕。齐岳按住她的双手，发现她的体温高得吓人。
与此同时，另一个记忆画面强行插入——
她是樵夫的女儿，躲在树后目睹了一切。父亲和叔叔们把那个“怪物“的尸体剁碎时，她吓得尿了裤子。当晚，她偷走了守山人屋里唯一完好的东西：一个小木雕，形状像猴子又像人...
“原来是这样...“柳明烟的意识在记忆洪流中挣扎，“我是...凶手...“
净灵花的光芒突然暴涨，将整个岩台笼罩。九条巨蟒盘绕成圆阵，发出低沉的共鸣。齐岳感到怀中人剧烈抽搐，柳明烟的皮肤下像有无数小蛇游走，符文已经蔓延到半边脸庞。
百草仙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手中银针闪烁着寒光：“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刻！净灵花会逼出她体内所有山魈残魂，但她的魂魄也可能随之消散！“
“还有其他办法吗？“齐岳抱紧柳明烟，她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老药师沉默片刻：“可以用守山人遗骨...暂时稳定她的魂魄，但会留下部分山魈特质...“
齐岳望向散落在净灵花旁的骨片，又看看痛苦挣扎的柳明烟。这个选择太过残忍——要么冒着彻底失去她的风险强行净化，要么让她永远带着山魈的烙印活下去。
柳明烟的意识深处，两个声音正在交锋。
“你看到了吗？“山魈的声音带着数百年的怨恨，“你的祖先如何对待我！现在轮到你来偿还了！“
“那不是我...“柳明烟虚弱地反驳，但记忆中的恐惧太过真实。她能感受到守山人被虐杀时的痛苦，也能体会到樵夫女儿偷走木雕时的愧疚。两种记忆交织，让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净灵花的光芒如潮水般冲刷着她的意识。每道光流经过，都带走一些山魈的记忆，却也撕裂部分她的魂魄。外界传来模糊的声音，像是齐岳在呼喊她的名字。
“明烟！记住你是谁！“这声音穿透记忆迷雾，“你不是守山人，也不是樵夫的女儿！你是柳明烟！“
随着这声呼喊，一幅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年幼的她在柳家后院读书，齐岳翻墙进来给她带糖人。那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场景，纯粹而温暖。
“这是我的记忆...“柳明烟的意识突然坚定，“我是柳明烟！“
山魈的残魂发出不甘的嘶吼，但净灵花的力量已经占据上风。外界，百草仙将三根银针刺入柳明烟头顶大穴，齐岳则不断将真气输入她掌心劳宫穴。
“就是现在！“百草仙大喝一声，拔出一根金针扎向净灵花。花蕊中的眼睛突然闭上，所有花瓣同时脱落，化作七色光点涌入柳明烟口中。
岩台剧烈震动，九条巨蟒齐齐仰头嘶鸣，随后化作青烟消散。柳明烟的身体弓起如虾，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随后瘫软在齐岳怀中。
晨光微熹时，柳明烟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恢复了圆形，但颜色变成了浅琥珀色。颈后的符文没有消失，却转为银白色，像一道精致的纹身。最奇怪的是她的表情——看着齐岳的眼神充满困惑。
“你是谁？“她轻声问道，声音干净得不染尘埃。
齐岳的心沉了下去。百草仙连忙上前把脉，眉头渐渐舒展：“魂魄完整，但记忆有损...这是净化的代价。“
柳明烟好奇地触摸齐岳脸上的伤痕：“我好像...记得这伤是怎么来的...“她的手指突然顿住，“你为我...跳下过悬崖？“
零碎的记忆正在慢慢回归，但情感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她记得事件，却难以体会当时的情绪。当齐岳红着眼眶拥抱她时，她只是礼貌地回抱，像在完成一个陌生仪式。
返程路上，柳明烟变得异常安静。她能与飞鸟对话，能嗅到三里外的水源，却记不起母亲的模样。经过一处溪流时，她突然开口：“我是不是...曾经很爱你？“
齐岳正想回答，却发现行囊中的布包不见了——那些守山人的遗骨碎片，明明在净化仪式后应该还在的。
当晚宿营时，齐岳被细微的响动惊醒。月光下，他看见柳明烟站在溪边，正对着水面抚摸颈后的银色符文。水中的倒影突然对她咧嘴一笑——那绝不是柳明烟会做的表情。
当她转身时，表情已恢复平静：“齐大哥？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齐岳假装没发现异常，却在扶她回帐篷时，注意到她袖口沾着些许骨粉。更远处，一双黄色的眼睛在树丛中一闪而过，伴随着轻微的、像是猴子又像是孩子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