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无礼”的小姑娘（下）

这话显然堵住了小姑娘的嘴。

小姑娘脸色涨红的嗫嚅了半天，最后只得强自争辩道：“你……你又怎知这些人里面有你说的这种人！”

“这还不简单？”

周维岳翻了个白眼，走到那盛放白粥的大锅前。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心思还是挺细腻的，这初春的天气温还很低，小姑娘担心粥冷了，甚至还专门在大锅下添了柴火。

周维岳蹲下身子来，抓住一边的火钳，挑了几块烧的通红的火炭，在小姑娘掩着小嘴的惊呼声中，将火炭直接丢进了白粥里面。

做完，还不等小姑娘反应过来，便拿起旁边的锅铲，对着白粥一顿搅合。

瞬间，火炭便成了一滩滩黑乎乎的灰烬漂浮在了白粥之上。

小姑娘这会儿也已经冲到了周维岳身边，气急败坏道：“你干什么！”

“嘘，别说话。”

周维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下来看我布粥。”

说着，也不管那小姑娘怎么想，周维岳便站在铁锅前，挨个儿的给上来盛粥的人倒粥。

但很明显，两人刚才的争执已经落在了众人的眼中，不少人开始缓缓离开施粥队伍。

也有不少人领了粥，脸上露出可惜的神色，连带着看周维岳的眼神都带着几分鄙夷。

周维岳也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的继续给众人添粥。

直到有一个衣不蔽体的汉子，一脸感恩戴德的接过白粥后，周维岳这才将那个汉子拦住，询问道：“你不怪老爷我往这粥里加火炭？”

“草民不怪！休说是火炭了，便是掺上泥沙那又如何！反倒是大人这招赶走了不少骗吃骗喝的人，草民这才能吃上一口热乎的白粥！”汉子依旧一脸感激。

这会儿的那位小姑娘似乎也想通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你不嫌这火炭脏？”

那汉子像是头一回见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嘿嘿，不怕女菩萨笑话，小民自打小就拿糍粑埋在火坑里烤着吃，那东西烤熟了拍拍面子上的灰也就直接吃了，这东西都是草木灰，看着脏，吃不死人的！”

小姑娘掩着嘴，像是难以理解有人从火坑里直接刨东西吃。

但那汉子却像没看到似的，自顾自的说着：“女菩萨这白粥可比小人见过的所有粮食都干净，若是不掺上些木炭灰，小民吃着还怕受不起哩！”

周维岳挥了挥手，示意汉子退下。

而后转头看向小姑娘：“小姐的粥是干净的，可这世人的心却是脏的，真正吃不起饭的人别说草木灰了，就是草根、树皮、观音土，饿极了也是照吃不误的。

“可小姐这白粥却全是用精米熬制，便是一般富足之人也鲜少能吃上，拿这东西来赈灾，又怎能真正给到有需要之人呢？

“若不能给到真正有需要之人，这些粮食和浪费了又有何异？

“既然是浪费了，那下官说这些粮食不如直接倒进猪槽又可曾说错了？”

这会儿的周维岳也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这小姑娘为啥跟自己过不去，但她的确是个真正心善之人，并且整个施粥过程也是亲力亲为，并非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但奈何这种生长在象牙塔下的花骨朵委实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吃亏才是正常的。

周维岳能做的，也就是让这小姑娘多长个心眼子罢了。

“那……那我该如何是好？”小姑娘脸色煞白，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似的。

“简单，把这些白粥换了，换成麸面什么的，只要是寻常人不乐意吃的东西，来领它的人必然都是真正需要它的人。”周维岳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可……可我山东的灾民难道就只配吃麸面熬成的粥么？”小姑娘紧咬着下唇，眼泪都快要滴下来了。

“错了！错了！”

周维岳摇头：“小姐您锦衣玉食，当然觉得麸面熬成的粥不是给人吃的，但真正吃不起饭的人，即便是麸面熬成的粥，在他们眼里那也是救命的粮食！

“至于您说的‘灾民就只配吃麸面熬成的粥’，更是大错特错！

“百姓们配吃什么，灾民们配吃什么，从来就不是由他们自己能决定的！

“我且问你，若是我山东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家家都能吃上大鱼大肉，此时小姐拿出这精米熬制的白粥赈灾，那些吃惯了大鱼大肉的普通百姓是否会对这白粥多看上一眼？

“可贪官污吏们把大鱼大肉藏在自家地窖里，就是臭了！烂了！也不愿拿出来给百姓们换些精米吃，百姓灾民们吃不了精米，自然就只能吃麸面！吃草根！

“可若是他们把那些鱼肉拿出来与民俱欢，又有谁还会愿意吃这些东西？！”

周维岳轻叹了一声，转身，从那锅白粥中盛了一勺出来，放在嘴边嘬了两口。

些许的木炭灰并未影响口感，这粥煮的香甜软糯，倒是花了几分心思。

只可惜这份心思却用错了地方。

“朱门烂肉窖藏深，麸糠沸鼎煮浮沉。

“忍见珠玉腐作土，偏嗤残羹冷如针呐！”

周维岳一番话让小姑娘如遭雷劈，整个人脸色煞白的呆立在了原地。

这让周维岳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自己这话是不是说的有点重了？

伸出手，刚想轻拍一下小姑娘的肩以示安慰，可又想到这动作于礼不合，便硬生生的将手放了回去。

可谁知道这个举动像是刺激到了小姑娘，那小姑娘竟是掩着面大哭着跑了开。

空气中还隐隐传来小姑娘的抽泣声：“我讨厌你！”

周维岳忍不住揉了揉鼻头，一阵苦笑。

就说不该管这事儿的！

这下又不知道惹恼了哪家的千金小姐，若是回头告到她老子那里去，怕是只能搬出萧老爷子才能保得住自己了。

可这会儿，先前为周维岳驱车的马夫却已经凑了过来。

“老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领粥的人突然少了许多，如今道路通畅，已然可以前进了！”

周维岳点了点头：“那便出发吧！”

这小姑娘的事儿也只能回头再说了。

自个儿背靠着整个山东的一把手，难不成还能怕了她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