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煮酒闲话

方原笑着与众童生打趣：“诸位朋友即便围着我，我今日也没闲钱再请你们吃糕点。”

“哈哈~”

童生们轰然大笑，自觉让开道路。

方原这才到了榜文前。

嗯，第一确实是他，第二名名叫仰儒，第三名周礼，第四名才轮到杨培秋。

方原讶然一笑，暗道这第二、三名，是不是那日小吏所言送出的三张保结之二？

再看贴出的墨卷，仰儒的平实得旨，周礼的文采斐然，都是不可多得妙文。

想不到小小余杭藏龙卧虎。

对于两人名字，方原隐隐觉得熟悉，可又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年代的余杭名人，方原除了知道邹济邹干父子外，还真不记得有其他人等。

既然看过榜文，方原也不想过多停留，对众童生团团作揖道：“诸位朋友，等我们相聚杭州，过了道试，再把酒言欢相约庆贺，如何？”

“极好！”

一些通过县试的童生兴高采烈应道。

“若真中了秀才，定要与方案首不醉不归！”

方原与众人话别离开，刚离开衙前街，就被人叫住：“方案首且慢。”

方原回头一瞧，只见身后两个头戴汉巾的童生，正朝自己笑着打招呼。

“敢问两位兄台，有何指教？”

其中肤色较白之人，笑着拱手道：“在下仰儒，字世周，这厢有礼。”

另一个小麦肤色之人道：“在下周礼，字德恭，见过方案首当面。”

方原恍然，原来是榜上的第二与第三，也回礼道：“在下方原，表字大饶。”

周礼虽然肤色略黑，但笑起来很阳光：“原大则饶，大饶这字取得真不错！”

方原也笑道：“德恭兄亦是如此，正合周礼！”

“哈哈~”

周礼大乐。

仰儒举手抬足，一副方正君子模样：“还未恭贺大饶县试夺魁之喜。”

方原赶紧摆手：“适才我也读过两位兄台的文章，俱是字字珠玑，在下能取中案首实属侥幸而已，当不得恭贺。”

周礼却嘿声笑道：“方案首谦虚了不是，就冲你破题简明扼要，诸童生就望尘莫及，大丈夫干脆爽快，有什么当不得的？”

方原哈哈一笑：“德恭兄言之有理，倒是我矫情了。”

周礼痛快道：“大饶这才有领袖童生的气度，可能饮酒？杯盏之间，尚有学问讨教。”

仰儒亦是道：“我等敬佩大饶的才学，这才觍颜叨扰，万望恕罪。”

方原看着眼前二人，微微一笑：“固所愿也，通济桥边龚二嫂食铺冬鱼最是鲜美，两位不妨与我同去。”

人在外，兄嫂之命有所不受，哪管得了方原饮不饮酒。

三人有说有笑，结伴而行。

南门外的通济桥横跨南苕溪，是三孔石拱桥，桥身估摸有五十米长，十米宽，快赶上赵州桥的规模了，在这年月算是实打实的大桥了。

桥南堍向南延伸，便是东西交织的街市弄巷，直街、南渠街囊括其中，共同组成了繁华热闹的南市。

龚二嫂食铺就坐落附近，此时接近正午，进出的食客正多。

方原三人进了店中，伙计招呼几人在靠窗位置坐下。

“一份鲜鱼鲊，鲈鱼羹，粉蒸肉，干炸响铃，一坛你家自酿的酒，哦再来几碟酱黄豆佐餐。”

方原看着柜前的招牌菜，一一点下，伙计笑着道：“客官稍待，酒菜马上备齐。”

周礼嬉笑道：“没想到大饶竟还是个饕客。”

方原笑着回应：“白乐天不是有诗云：红粒陆浑稻，白鳞伊水鲂；庖童呼我食，饭热鱼鲜香；箸箸适我口，匙匙充我肠；八珍与五鼎，无复心思量。这人间闲适舒坦，不都逃不过一个吃饱喝足嘛。”

几人大笑，仰儒亦笑言：“大饶也是个妙人。”

这时伙计拿过一坛酒，启封后筛酒，盛入壶中，置于火盆热水中温烫。

店中自酿酒是用曲酿造出的榨制米酒，酒糟和酒液混在一起，不筛酒太浊，而且还得加热，酒中甲醇才能挥发掉，不然没法喝。

当然这米酒的度数自然感人，与后世的啤酒差不多，方原自认为连干十八碗也不在话下。

待酒温热，几人各自斟满，方原举杯道：“今日能与两位贤昆仲坐饮畅谈，实乃幸事，且满饮此杯。”

仰儒与周礼笑着饮下，好不痛快。

窗外能远眺到河道，河边不知什么时候栽植了几株腊梅，前几日有雪，枝头冰晶覆着花瓣尖儿，冻蕊亦如琥珀般透亮。

仰儒吟叹道：“野桥梅几树，并是白纷纷。大饶的诗意味隽永，不就恰如窗外这般吗？”

那日方原在考棚所作，嗯，准确说是抄的诗，早就在街巷流传，佳作从不缺传播途径，更何况还有李知县的推波助澜。

周礼也搭腔道：“颇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干树万树梨花开’之妙旨，大饶这首《答李明府冬雪为题》可谓大振我余杭诗风！”

方原脸上一黑，好好一首《雪望》怎么就变成《答李明府冬雪为题》了？

原本方原心中因抄诗的一丝惭愧荡然无存，无他，有人比自己更无耻。

三人漫天聊天，又谈到作文之道上，方原也不是敝帚自珍之人，与两人有来有往交流心得，三人都大有收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愈发熟络。

周礼提议道：“这般干喝没甚滋味，不如行酒令如何？”

方原和仰儒也兴致勃发，无不应允。

周礼自告奋勇当起令官，笑道：“那便行个三句成语，首句用《诗经》，次句用曲牌名，末以一句古诗作收，且诗中要有花字，凡花字落于该句第几字，便交令于何人，那人饮酒后起令，若是不行，再罚酒三杯。”

这酒令有趣得紧，引得方原拍手叫好。

只听周礼先道：“公侯干城，得胜令，花开时节动京城。”

“公侯干城”取自《诗经•周南·兔罝》:“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之语，指为公侯抵御外侮的武将。

而词牌“得胜令”，用在此句更是恰当，至于最后一句诗，乃刘禹锡的《赏牡丹》之句，放在收尾有武将得胜回朝名动京城之意，恰如其分，贴切的紧。

方原与仰儒都不禁赞道：“德恭首令极佳，这让后来者何以为继？哈哈~”

花字落在第一位，周礼左手乃仰儒，自然轮到他来。

只见仰儒满饮一盅，沉吟道：“言念君子，望江南，不妨和雪看梅花。”

周礼亦是赞不绝口。

这次轮到方原，当然不肯落后：“我有嘉宾，醉太平，数点梅花天地心。”

“行的好！甚合此情此景。”

三人兴致盎然，玩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已是半日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