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横生波折

二月初九日,晨曦初露。

提学官署前,灯火通明,一百一十名童生,各自站好,静候唱名入试。

在童生之前,张知府与学正、各县教谕也有序而立。

这些童生都是张知府选拔出来的,自然要由他亲送至学道试院。

一来有重教之意;二来嘛可正视听,无冒名舞弊之害。

不消片刻,大门洞开,身穿青色官袍的提学佥事张悦,率书吏而出。

张知府虽着四品红袍,但张提学却有皇上敕谕,提督一省学政,两人官职的含权量根本不是一个层级,张知府迎上,客气作揖。

“本府为此次科考考选生儒,今经解童生一百一十名,俱已到场。”

张提学客气回礼道:“张郡守此番辛苦。”

张知府抬手做请状:“为国选才,职所应当,烦请学宪公亲试。”

张提学笑着点了点头,便对一旁的书吏道:“开始唱名。”

书吏拿出府衙前日送来的花名册,招呼学正、教谕至前审验,这才高声唱名。

照理说,张提学与知府会面之后,就应回转正堂才是,可他此时偏偏立在当场,看着童生一个个上前,核验身份,不肯离去。

张知府见状,虽觉奇怪,却也不好告辞离开,只得相陪。

辕门外,孙永业手搭凉棚远远看着,他倒是要看看会有何等变故,让方原入不了试院。

杨培秋站在队伍里,不时偷看提学官一眼,他并不是怕祖父失手,只是今日提学的架势,令人望而生畏,倒让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方原浑然不觉有何异样,还以为提学老爷重视今日考试,才亲自在门外一一验视生儒。

很快,书吏高喊道:“余杭县童生方原!”

方原应了一声,提着考篮进前而去。

书吏检视了方原的浮票,又问余杭郑教谕道:“此童生是方原本人吗?”

郑教谕肯定道:“正是此生。”

书吏脸色一寒,唤来差役:“将此子叉出去!”

啊?

方原一头雾水,郑教谕也不明所以:“上差,他是方原没错啊!”

书吏冷笑道:“是本人那就错不了!学宪有令,方原验明正身,立即驱逐,不许应考!”

方原先是错讹,进而愤怒,搞毛线啊,好端端的不许我考试,还当众驱逐,那不是要绝了我的仕途嘛!

两个差役分守两边,架起方原便要将他拖出。

广场上的童生们都面面相觑,只有杨培秋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得意。

远处张望的孙永业,眼见差役捉住了方原,脸上狂喜,暗道:秋哥果然没骗我,方原被赶,哈哈!活该!

方原挣扎道:“无缘无故,驱赶应试童生,还有没有王法!”

张知府惊诧道:“学宪公,这是何故啊?”

张提学冷面寒霜:“此子品行不端!合该如此!”

差役架着方原往后拖行,方原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心中大急,高喊道:“请府尊为我主持公道!主持公道!”

张知府也有些急切:“张佥宪,必然是有什么误会......”

张提学却摆了摆手,不为所动。

方原又急又气,干脆全然不顾,拼了!于是恨声道:“皇天后土,日月可鉴!你堂堂提学宪臣,奉旨督学,却肆意驱赶童生,这是置皇命何在!天下士人尊严何在!竟行不教而诛,张提学枉你日日苦读圣贤书!”

在场的童生们惊骇莫明,方原居然敢斥责提学大宗师,真是胆大妄为,杨培秋冷笑不已:这方原怕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吧。

果然,张提学气得面皮发紫,七窍生烟,但却喝住了差役继续拖行。

“你说本官不教而诛,好!那本官便当着众生的面,让你这不端之徒分说明白!”

方原甩开停下动作的差役,整理好衣衫,阔步走到众童生之前,朝提学一礼:“那便请教学宪大人,在下因何犯禁?”

张提学从袖中掏出一纸道:“昨夜本官院中被人投掷包袱,内有白银五十两,还有求告信一封!哼,便是你方原为求补生员所为!”

众生闻言大哗,连张知府也紧皱眉头。

方原冷呵一声,这才明白被驱逐的缘由,原来是有人要搞我!玛德,太极拔剑!

“学宪明察,在下昨夜在客店并未外出,根本不可能是我所为!”

张提学质问道:“谁能证明?”

“我!”

“还有我!”

仰儒和周礼分别站了出来,他们已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此时见方原有机会自证清白,忙挺身而出。

两人齐齐朝提学官施礼:

“我等与方原分住隔壁,昨晚谈天至三更方才睡去,他没有机会到学道衙门投书请托啊。”

张提学眉头一拧:“即便不是他本人,也不能保证不是他雇人所为,整整五十两雪花白银,难不成还会有人如此耗费,专为陷害他不成!”

这…

仰儒与周礼同时一滞,五十两可不是小数目,谁会为了花了大价钱买通考官,而故意写方原名字,若提学官意动,那岂不是成了纯纯的冤大头嘛。

但方原的人品,两人却不会有丝毫质疑!

仰儒与周礼对望一眼,同时开口:“此事绝非方原所为,我等愿做担保!”

“我也愿意担保!”

“还有我!”

“我!”

哗啦啦,余杭县队伍里除了杨培秋,其他五个童生都依次站了出来。

他们从县试前就见识过方原风采,那般豪爽又博学的俊秀,早就令他们折服,像他这般人物还需求门路才能进学,他们是绝不会相信的。

杨培秋愣在当场,眼见同县都争先恐后为方原作保,他既妒嫉又惶恐,生怕场上再出变故。

仰儒、周礼与本县童生都郑重其事:“请大宗师明察!”

方原感动不已,朝愿意挺身而出的童生一揖到底:“方某拜谢诸位了!”

此情此景,提学佥事张悦与知府张僖无不动容。

张僖正色道:“方原才学实优,府试我举其为第一,绝非徇私,他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行贿明公,还望明公务要因只言片语,便草率断了此子前程,于情于理多有不妥啊。”

张悦脸上阴晴不定,请托之人他见过太多,但绝没有人能像方原这般,受诸生信任,还愿意纷纷为他担保的。

此时张悦内心已有所动摇,莫非真有人借刀杀人,行陷害之举?

方原恳切道:“方某自负文章还能拿得出手,贿赂请托之行,我不耻为之!”

“若我说此书信字迹与我不同,学宪公怕还会以为是别人代书,不如这样,此次道试,我于正题之外,任凭学宪与府尊商议,另拟题目作文,方某愿用实力堵住这悠悠众口!”

张悦瞳孔紧缩,方原浑身散发的自信,已让他心中的天平,悄然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