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新晋秀才

杨培秋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杨家甘泽坊外宅。

这次道试他落榜了，但一点也不意外。

杨万金看着失去精气神的嫡孙，恨铁不成钢。

“一次落第而已，看看你什么样子，丢了魂似的，我怎么有你这样没出息的孙子！”

杨培秋哭诉道：“大父，我根本比不过他，从县试起就比不过，如今您亲自出手，还是让他躲过了，我，我没用，我就是不如他！”

从方原被余杭童生共同担保，从方原要提学另外加试，从方原一气呵成傍晚便交卷起，杨培秋早就心生绝望。

他一次次倒在方原跟前，方原已成他越不过去的高山！

临场作文时，他方寸大失，顾此失彼，交卷那会儿就已知道考不过此次道试了。

杨万金痛心疾首：“只是那小子运气好罢了，你今次考试失利，还有来年岁考呢，且不可自暴自弃！”

杨培秋此时听不进去，跌跌撞撞兀自回转屋中，痛哭去了。

杨万金恨恨地戳着拐杖，他真想找些泼皮断了方原手脚，出一出心头恶气，可思量再三到底是忍住了。

本次道试开榜后，提学衙署还另有告示示众，言明方原考前的投书之事，经方原自证，余杭师生作保，提学佥事张悦排除了方原投书的可能，已行文杭州府查办此案。

府里推官现在正严令钱塘、仁和二县四处查访投书之人，杨万金豢养的泼皮早早收到风声，已让那日做事的人躲了起来。

如今风头正紧，杨万金还真不敢有小动作去针对方原，只能先偃旗息鼓，等以后再寻那方原的晦气。

可不论杨家如何恼怒，方原的名气还是在这杭州城内与日俱增！

经过此次考试的童生们口口相传，以及提学衙署外方原那六篇雄文，区区一两日，方原便成了杭州士庶热烈讨论的话题人物。

算起来上一次名动杭州，惹人瞩目的少年英才还是于谦于少保，这么多年过去，杭州总算又出了一位神童！

宝石山陈氏别墅内，陈洵拿着誊录来的文稿，仔细吟诵，读至精妙处，不住扼腕嗟叹：“辞健气雄，当浮一大白！”

一身俏丽袄裙的陈泠诧异道：“兄长又从何处淘来的好文章，这般痴迷？”

陈洵言笑晏晏：“小妹怕是不知吧，杭州府又出了一位少年天才！”

陈泠哦了一声：“那此人比之兄长如何？”

陈洵笑道：“我自叹弗如。”

陈泠有些意外，以为是兄长自谦，又问道：“那比之方原那小子如何？”

陈洵笑得意味深长：“不相上下吧。”

陈泠杏眼一瞪：“和方原那小子一般厉害？杭州何时有了这般英才？定是哥哥说笑呢，我不信。”

陈洵故作叹声道：“我哪里唬你，世间英才何其多，就说那方原，不也是你我偶遇才知其才华出众吗？”

陈泠哼声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信。”

陈洵怪笑道：“到底是不信这人胜过我，还是不信有人与方原齐平？”

陈泠羞恼道：“哎呀，自然是都不信。”

陈洵哈哈一笑：“小妹就不想知道此人姓名吗？”

陈泠这才询问道：“那兄长就别卖关子了。”

陈洵嘴角一勾：“此人名叫方大饶。”

陈泠意外道：“也姓方，大...”

嗯？不对，大饶不就是方原的表字吗？

陈泠顿时省悟过来，嗔怪道：“兄长又来捉弄我。”

说罢一把抢过文稿来。

陈洵看着小妹目不转睛盯着文稿，不禁从旁解释道：“原本道试只有四道题目，可方原一场之内却独独作了六篇文章！”

陈泠闻言纳罕：“这是为何？”

陈洵便将有人投书污蔑方原之事，娓娓道来。

陈泠听罢眼眸一亮：“竟还有这般曲折之事，没想到这小子真有胆色，敢与提学老爷抗辩。”

“是啊！”陈洵心向往之，“大饶直言愿让提学官于正题之外另外出题，他要以实力自证清白！此等风采，我只恨不能当场亲见！”

陈泠失神道：“被人诬陷，力证清白，挥笔作文，六文乃成，莫不是天助之？”

陈洵点头道：“我自忖是一日之内做不完六篇文章，听说方原半晌打腹稿，半晌誊真，连草稿都未拟，一气呵成，当真是文曲降世。”

陈泠紧紧握住文稿，只觉纸上每一个字好似活了起来。

陈洵奇道：“小妹平日不是最讨厌道德文章吗？今日倒全神贯注起来。”

陈泠俏脸一红，轻哼一声，便要抱着书稿离开。

陈洵叫住道：“过几日便是花朝节，小妹不想出门吗？”

陈泠闻言站住，目光殷切地望着陈洵。

陈洵笑道：“那咱们夜游北关去。”

陈泠款款一福，脸上的笑意藏不住：“还是哥哥最好！”

陈洵没好气道：“也就时而才好吧？”

而此时的方原正与本次道试取中之人，一同面谒提学官。

新晋的秀才们，在各县教谕的带领下，齐齐朝正堂端坐的提学佥事张悦施礼。

张提学自是一番耳提面命，诸生唯唯称是。

末了，张提学单独叫出方原。

方原出列作揖道：“学生拜见大宗师。”

张提学莞尔：“今日你倒是规矩，不再说本宪枉读圣贤书了吗？”

方原汗颜道：“学生那日情急之下，说了浑话，多有冒犯，请大宗师恕罪。”

张提学笑了笑：“好了好了，如今你也被录为附学生员，进学后更要刻苦读书，切莫懈怠，等我岁考临学时，你若考得不好，看我如何收拾你！”

方原恭敬道：“学生谨记大宗师教诲。”

这么多人，大宗师只叫了方原一人上前问话，令其他新晋秀才，艳羡不已。

但话又说回来，他们也知道，这是方原应得的，若他们也能如方原一般，一日连作六篇雄文，怕也会被提学大宗师重点关注。

张提学挥挥手，对众人道：“都散了吧。”

诸生行礼告退，不提。

新生入学是要行入泮礼的，郑教谕告诉余杭诸生，入泮礼选在三月初一，届时正值李知县入学行香，是个大好的日子。

诸生自然点头称是。

仰儒和周礼与其他童生眼见无事，就要搭船回余杭。

方原与他们告别后，负手而立。

望着悠悠运河，方原的心思，早飞到即将到来的春市上去了。

他要借此机会，好好回报一下杨家，毕竟君子报仇，十年可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