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复盘
- 镇收妖魔,荡尽邪祟!
- 巧克力rata
- 4013字
- 2025-05-05 11:00:07
荒庄旧地,风从残瓦断壁中拂过,扬起尘灰,又无声落下。
那片斩灰之地,如今无人再言语、无人再触碰,连风都不敢久留。
陆羽走了。
那道带煞之影早已消失在视线尽头,似一道雷劈之后只剩残音,却无人敢说那雷声已远。那片土地仍像是留着他气息,焦痕未灭,余威犹在,像一口未合的刃鞘,隐而未藏。
韩绛站在原地,一言未发。他低头看了看袖中轻震的玉令,又望了一眼场中焦痕与静止的术者,终是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韩家人随之悄然散去。
退得极有秩序,却也极快,像是在逃一场无形之战。
顾忘在最后一个离场。他没走远,而是蹲下身,把先前用来护魂的灵阵器材逐件收拢,动作很慢,像是在复盘,又像是在为那焦痕之地收个尾。
他手指轻触焦土,尝试唤出些许余绪,但如陆羽所说,什么都没留下。
“连一个魂头都不给人捡。”他喃喃一声,将最后一块阵盘放入囊中,站起。
远处,沈九音负手立于断柱之后,斗笠未摘,白纱垂下,身形影绰。
顾忘走近两步,低声:“他斩得太狠了,连术者都不敢碰了。”
沈九音偏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不是不敢,是怕碰完就轮到自己。”
她顿了顿,又道:“韩家今天是被他整的‘闭嘴’了,下次就是直接让他们‘闭眼’了。”
顾忘沉默,手里握着的布袋似乎更沉了一分。
他抬头望向城方向,夜色中执法司高塔如一座暗影林立,静默如铁。
“他现在……该回去了吧?”
“嗯。”沈九音点头:“那地方等他开口呢。”
顾忘眯眼,像是要从夜色里看清那遥远处的一丝波动,却终究只能摇头。
执法堂门前,烛火未息,厅前的石阶上,一众执法司同僚皆束手站立,无人敢坐。
自陆羽踏出荒庄后,便一直未言语。
他回得很静,连门都未推响,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到厅前,踏上台阶,停下。
所有人都在等他说话。
沈九音随后落地,站在台阶侧后,不言不动。
直到陆羽迈入厅中,众人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走到主案前,静静看着案上的一方血符未干的布卷,那是韩家术者先前送来“战后记录用件”。
陆羽看了一眼,没动,淡淡开口:
“这东西——先搁着。”
“我什么时候开口,再说。”
一句话落地,全场安静。
仿佛这执法堂也成了另一处“战场”,言未收,气未散。
陆羽走入内堂,门扉“吱呀”一声合上,再无动静。
厅外,众人目送背影而不敢追,石阶冷清,火光不乱。
……
夜沉如墨,执法堂后室,一盏冷灯未熄,青焰如豆。
沈九音盘膝坐在卷案之间,衣角铺陈开来,六只灵符绕她而转,丝缕如线,编织出一道道晃动的念痕轨迹,在空中构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心念之网。
陆羽靠墙而立,未出声。屋内只听见阵法间蛊丝颤动,宛若虫鸣。
“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些东西,”沈九音终于开口,语气轻得像在说一件家常:“确实有意思。”
她袖中抖出一枚火符,将最外围一层灵网灼出清晰轨迹,“七十三起离奇死亡案,十四起魂器噬主案,九起术后暴走案,还有五起‘内控灵蛊失序案’——全都在你接手这片城域之后。”
陆羽点了点头:“案子不少。”
“但有共同点。”
沈九音食指一翻,一枚墨青魂钉直直钉在图网中心,那张灵网忽然缓缓震动起来,所有线索自四面八方回转、聚焦——
最终汇成一团模糊如雾的结点。
她轻吐两字:
“城主府。”
陆羽看着那一团点线交汇之处,没有说话。
“准确点,是那位‘夫人’的偏院。”沈九音抬眼看他,语气淡淡,“那地方你查不到,地契早归入旧年灰册,不走供奉堂,不入公账,不调人,不归城主本人调度。”
“我趁她外出时进过一次。”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带上一点轻蔑:“像一口藏着心思的井。”
“不是宅,不是修行地,也不是卧室。”
“是一个识念蓄池。”
她抬手变阵,灵图旋转,投出其内部结构,淡红色的脉络在空中不断回涌、重叠、重构。
“所有人以为他们在用自己的意志做判断。”
“但其实,他们的情绪被循环引导,被她提前灌入一段‘选择逻辑’。”
“你对某件事‘想再想想’,她就给你做一个‘建议’;你已经做决定了,她就安排你做梦,梦里让你亲人‘劝你别这么做’。”
沈九音声音冷了几分:
“她不改变你,而是让你自我说服。”
“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吗?”
陆羽终于动了动眉梢:“她可以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清醒地走进圈套的’。”
沈九音轻笑:“这比魅术难多了。”
“魅术是术外用力,这是术内潜入。就像不是拿刀逼你走路,而是让你觉得路的尽头就是你要的。”
她调出识图内核,注入第二枚灵蛊。
墙面图谱微光闪动,识念流线中浮出一组崭新的暗纹——正是那日“女仆疯乱案”中的临死心象残痕。
“这案你还记得?”
“那女仆在死前一直喊‘绣花不对’,最后在墙上刻了四个字。”
陆羽沉声:“‘镜中有别’。”
“你以为她疯了。”沈九音淡声道,“可她不是疯,是临死前‘恍然大悟’,脑子忽然清了。”
“就像有人拉断了她跟兔妖之间的识念线。”
“那就是我们找到她术眼的第一例。”
陆羽不语,走到墙前,伸指点了点那张光图中央。
“她养的,不只是术念。”
“她在养‘人心’。”
“当她的阵完整时,她可以让整座城——以为那是他们自己想要的决定。”
沈九音嗤笑:“所以你猜猜她怕什么?”
陆羽冷声:“怕人替他们做另一个决定。”
墙面光阵微微扭曲,一道隐藏在识网最底层的咒纹骤然浮现,如幽光焚出,字迹苍茫而古旧:
【镜中人,不可回头看。】
沈九音伸指一封,将其按下封入玉匣,道:“她知道我们已经盯上她了。”
“这咒语是兔妖用来警示自己属下的,意味着——她要转入‘避识状态’了。”
“她不会主动再出手。”
陆羽轻声回道:“越是这样,越说明她怕了。”
他缓步退后,看着那层灵图一点点散去,手中煞幡未动,气息却隐隐扬起。
沈九音忽然问:“你猜她叫什么?”
陆羽答得极快:“现在叫‘夫人’。”
“但我认得她身上的气息,是十年前北原的‘雾尾兔’,擅识念掩盖、情欲投射。”
沈九音低笑:“她果然藏不住尾巴。”
“你接下来怎么打?”
陆羽淡淡道:“写信,写两封。”
“第一封,给供奉堂。”
“以执法司名义,查郡守夫人西南宅,理由是‘术阵未报、情绪波动过强’。”
“第二封——给韩家。”
沈九音一挑眉:“给韩家?”
陆羽看她一眼,语气冷如水:
“问他们一句。”
“这只兔妖,是你们放进来的,还是你们也吃了她喂的那点魂?”
沈九音挑了挑眉,将那两封信封好,一封落在供奉堂的传册上,另一封则隐入暗路,直送往韩家分宅。
“都送出去了。”
屋内寂静,陆羽站在窗边,盯着远处微亮的天光,良久低声道:
“她不会先动。”
“她等的,是别人出刀。”
沈九音倚在窗柱边,笑意淡淡:“你不动,别人哪敢先出?”
陆羽没答,只随手收起桌上一枚未干的封灵符。
——鼓声忽起,低而密。
“咚……咚、咚……咚咚。”
四声一顿,两声回挫,再三轻响,如敲魂鼓。
沈九音眉梢轻挑:“……镇东第五营的鼓节。”
陆羽转身之际,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是顾忘。
他衣裳未整,从小堂奔来,一手按住门闩,面带紧色:“有甲士在门外,声称是镇军来贺。”
他正要开门,沈九音手指一抬,三只白符化光飞出,贴于门缝缝隙之间,嗡声低颤,片刻后符纸发黑,其上浮出一缕极淡尸息。
沈九音冷哼:“尸气未净,甲未清灵——来者,带刀。”
她轻声:“这礼……不好收。”
门缓缓打开。
门外立着一名黑甲军士,身形高大,头盔压低,看不清容貌,背脊挺直,双手奉上一口漆黑铁匣。
“奉镇军马将令,三日后设席于北郊重营,敬请陆大人入席。”
语毕,甲士转身即退,步履如钉,声声如敲魂鼓落地。
顾忘望着那铁匣,迟疑未语,沈九音已落地,一掌隔空点出,铁匣灵锁震荡,被她破开。
匣中铺着暗红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副甲——
通体乌黑,甲背有三道蚀斑,中央嵌有一块泛灰魂晶,其上刻有战死兵将的残魂轮印,似隐似现,透着一股凝而不散的死意。
沈九音眉头轻皱:“……炼过魂的甲。”
顾忘低声问:“这是……献礼?”
“是试探。”沈九音语调冰冷,“魂未净、印未封,是在试你气场够不够稳。”
陆羽不语,伸手指腹轻点那块魂晶,一缕煞气探入其中,立时魂晶震颤,一丝残念仿佛从中低声呜咽。
他抬头:“甲不干净。”
沈九音淡道:“这种甲,我只在死人身上见过。”
“不是御敌之物,是献兵之阵。”
顾忘脸色难看:“这是……请你进局?”
陆羽将匣盖合上,声音平静:
“送到门前的局,不踩进去一脚,怎么知道几层深。”
沈九音轻笑:“你还真打算赴宴?”
陆羽语气未变:
“他若设席,我便坐席。”
“他若藏刀,我便看他有没有胆子举杯。”
……
夜已深。
陆羽推门回到宅中时,屋内灯火尚明,院中炉火正盛,丹室旁传来“噗噗”两声细响。
他步入庭前,便见杜轻眠扎着袖子,正小心翼翼地调火——那炉口虽小,却被她围出了三道防护符,旁边还立着一张临摹符箓的草稿板,上面密密写满控温咒式。
“回来啦。”她头也不抬,眼睛盯着丹火:“你说的三变火候我试了两次了,前面炸了一个炉子,不过这回应该没问题。”
陆羽扫了一眼丹炉。
火势均衡,气息沉稳,锅底符文未乱,炉壁也未现裂痕。
他挑了挑眉:“三成火变能控成这样,不算差。”
杜轻眠咬着唇,略有些得意,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小声道:“你说过,若是练好了,就可以炼出‘养气丹’那一级别的成品,我试试看……”
她话未说完,炉口忽有青光一闪,一缕丹香逸出。
陆羽眼中精芒一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袖口一拂,封住丹气,手指一探,捏出一枚尚带温热的翠纹丹珠。
丹珠晶亮,色泽匀润,表面符纹自成,不是养气丹——是超出一阶的成品。
“……这是‘聚灵骨炼丹’,你哪学的?”陆羽微讶。
杜轻眠一怔:“我、我没学过……就是你之前说‘别靠符刻太多’,我就试了试……”
陆羽低声一笑,望着她片刻,忽而伸手一指:“再开一炉,这次你试着压两段气,一次转火,别断。”
杜轻眠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好!”
她转身重启炉火,动作熟练却仍略带紧张,炉口光芒再起。
陆羽站在一旁,神情不动。
片刻,他忽低声道:“你真打算走这一条路?”
杜轻眠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认真道:“你说过,强大不必只靠刀,药也能救人,也能护命。”
“我不会打架,也不聪明,但我能炼东西。”
陆羽望着她那双专注的眼睛,忽然不言,只抬手袖拂,将周围气流压下三寸,令丹火更稳。
这一夜,丹香不绝,月色未散。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默默守着炉前,看着那炉中火光,慢慢变得像是他心中的局势一样——明亮、沉静,却从未真正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