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旺家住东北田家洼。人,憨厚能干,可35岁还没混上媳妇。二旺身强力壮,长相也不错。只因受母亲有病拖累,欠下外债。无力成亲。
冬闲时节,农户卖完粮,腰包鼓起来。媒婆就串门说亲。媒婆郝大包一进门就说:“二旺不小了,该说媳妇了。正好有个现成的。想不想娶呀!”
田老根说:“咋不想娶,这不,他娘去世才一年,只是彩礼钱,照常数可拿不起,给一两万还可以,十五万啊,实在是不能办到。”
郝大包白了他一眼,轻声笑道:“这份是二茌,36岁,爷们儿死了。有个孩子。彩礼可多可少,只要三间大瓦房。结婚得买几件像样衣服。场面上也得过得去。”
田老根一听,觉得有门,立马站起身。从箱子里拿出过滤嘴香烟,给郝大包点上,自己拽过旱烟笸箩,装了一锅烟,抽了一口烟说:“他二婶,你看,他妈去年刚走,我家现在这三间土房行不?”
“这个,人家说,没三间瓦房,不见面。”
最后,田老根硬着头皮答应盖三间大瓦房。三天后,女方胖丫在郝大包家相看二旺,一见面就相中了。
第二年刚开春,父亲田老根犯愁了。盖三间大瓦房,得十多万块钱。咱庄户人,这钱,可上哪去挪呀?急火攻心,两只眼睛都红了。邻居二豁子看他为难,就给他出主意:“咱屯邹大拿,是扎纸活世家。要不,找他试试。”
田老根说:“他家扎的都是死人用的冥件,什么纸马、纸牛、纸房子的。难道还能扎个人住的阳宅不成?”
邻居二豁子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清朝光绪皇帝大婚时,紫禁城太和门失火,而皇后的花轿还要经过此门。重修来不及了,慈禧太后就让工匠搭一座纸门。几天时间就成了,跟真的一样。邹大拿原来就是扎活人用纸房子的,听说他祖上在北京专干扎纸活。”
还别说,田老根找邹大拿一商量,谈成了。包工包料,才一万五千元。邹大拿还说,如果想豪华点,用琉璃瓦,每块2元2,用二龙戏珠脊,每米60元,按料另算。田老根说暂时不用,就又去找亲戚朋友借钱了,挨家挨户地说,现在中央政策好,种地倒找钱。等上级给的种地直补、油补钱一下来,每家都先还500元。秋后卖粮,再接着还。
钱凑齐后,不到一个月,三间纸扎的大瓦房子,直挺挺地矗立在三间土房西侧,新新的,亮亮的,红光闪烁。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房脊上横着一条龙身,东西分出两个龙头。红砖红瓦也仿得惟妙惟肖,难辨真伪。门窗都是空心实木做的。煞是壮观。邹大拿说:“田老哥,我扎的房子,外罩人造革,内架落叶松。可抗八级地震,能防中到大雨。你就偷着乐吧!”
田老根勾起腿,把烟袋锅往鞋底上一搕,连声谢道:“那是没说的,唯一可惜的就是纸做的。”
接下来,女方来男方家相门户。田老根请来亲戚朋友,招待了三天,都说房子盖得不错,谁也没看出大瓦房是纸做的。女方对大瓦房更是赞不绝口,非常满意。双方约定了婚期——当年六一节。
杏树刚冒萼芽,二旺就领着未婚妻进城买衣服。在半边天服装精品屋,胖丫净挑好的买,一件连衣裙,就花五千多,一件黑貂上衣,就花了一万多。二旺有点舍不得,在一旁默不作声。胖丫问:“旺子,你有啥爱好没?”
二旺笑笑:“我没啥爱好,烟酒都不行。”“人,哪能没有爱好?”
“那,我爱干活。”“你呢?”
“我好抽烟,吃零食,打麻将。哎,听说中华和小熊猫烟不错。尤其小熊猫烟,听说那是,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喜欢抽的。喝了贡酒,都是皇帝,咱也想过一把瘾。等结婚那天,你给我买两盒吧!”
“那得多少钱呀?”
“瞧你,小熊猫软包一盒才30元,中华软包一盒60元。熊猫专供出口的一盒才100元,500元一条,都是20颗装,行不?”二旺点头答应。
结婚那天清晨。二旺家的窗户上,早早就贴上大红双喜字。天井里,搭起了长长的席棚,里面摆了二十几张桌子,桌上摆着香烟、瓜子、茶杯。几个年轻后生,在里面招待贺喜的亲朋。早上八点,喇叭声声,鞭炮齐鸣。一辆红色轿车驶入田老根家门口。在众人的簇拥下,胖丫身着白色婚纱,从车上缓步走下来,随车还带来自己的儿子。郝大包前后招呼着,对田老根说:“哎,这可是老儿子娶媳妇,大事完毕,你就等享清福吧!”田老根乐得直搓手,合不拢嘴。
晚上,客人们渐渐散去,胖丫的儿子跟田老根住土屋,胖丫跟二旺住在纸糊的房子里。
两人圆完房,二旺累了一天,一个人拥被睡去。胖丫挺精神,可能茶喝多了,她想起二旺给她买的香烟,想再过过烟瘾。她一个人下地,从抽屉里取出熊猫和中华烟,又回到炕上。她用火机点着熊猫烟,抽完这颗,再尝尝中华。一颗接一颗地抽,真爽,太爽了,在浓浓的烟雾中,胖丫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来年生个儿子,包种5垧地,再养点鸡鸭,两口猪,车子、票子、房子都在向她招手。那小日子可就没谁的了……
胖丫抽着烟,把吸完的烟蒂全抛向了墙角。她,渐渐地进入梦境。哪知,这要是真房子还行,可那是纸糊的房子呀!
半夜,起火了。火蛇从墙角直冲房顶,发出噼噼啪啪的怪响。黑灰也旋风般乱窜。空气中,散发着难闻的糊焦气。屯里一伙打麻将的看到了,大喊救火,抄起铜锣,敲个不停。乡亲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纷纷拥向田二旺家。有人拎水救火,有人往火中扔土,有人打119火警电话。
可惜,发现和抢救都太晚了。等县里的消防车赶到时,火已经把屋里的家具烧个精光。剩下的只有两具烧焦的尸体。
田老根一手拉着孩子,欲哭无泪,坐在地上,仰望天空,呆呆地说道:“走吧,走了好,可你们都走了,欠了这么多债,剩下我这一老一小,这,这可让我怎么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