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实的碎片

失重感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林洛在虚无中下坠,四肢如同被浸泡在粘稠的液态星光里。视网膜上残留着六个培养舱的残影——那些与他有着相同面容的个体,胸口星形胎记的位置分毫不差。

“宿主!强制唤醒协议启动!“

星核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剧痛突然从太阳穴炸开,林洛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跪在一间纯白的球形房间中央。墙壁由无数六边形光板拼接而成,每个光板都在播放不同的画面——星辉学院的废墟、地球的量子实验室、灵械界的机械都市、翡翠境的荧光沼泽...

“认知冲击缓冲完成。“机械化的女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第七号实验体恢复自主意识,记忆防火墙完好率87%。“

林洛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星钥长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手腕上缠绕的生物电极,末端连接着地板下的某个装置。更令人不安的是,幽荧、银翼和炽天凤凰都不见了,精神链接那头只有空洞的回响。

“欢迎来到观测间。“正前方的光板突然暗下,走出一个穿着银蓝色制服的身影——正是机械陈远,但他的左半身现在完全暴露出了金属骨架,“你比预计提前14.7%进度突破了模拟层,值得赞赏。“

林洛尝试站起来,却发现双腿被无形的力场禁锢。他盯着机械陈远暴露的电路:“所以星核项目从来不存在?“

“存在,但不在你记忆中的维度。“机械陈远的右眼投射出一幅星图,其中七个光点被红线连接,“量子实验室是第七模拟层的背景设定,而我是跨层观测者。“

星图放大,显示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每个光点都是一个与林洛完全相同的个体,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有的在魔法大陆,有的在赛博都市,有的甚至在外星殖民地。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胸口都有星形胎记,并且身边跟着名为“星核“的辅助系统。

“你们在批量制造圣驭师?“林洛的指尖掐入掌心,真实的痛感让他意识到这不再是模拟。

“更正:我们在筛选能够承受星钥的容器。“机械陈远打了个响指,地面升起一具水晶棺,里面悬浮着拳头大小的三色晶体——正是完整版的星钥,“三千次模拟中,只有你的适配度超过阈值。“

水晶棺的侧面突然浮现数据流,显示出一段林洛从未见过的记忆:婴儿时期的他被放入传送阵时,先代圣驭师王——他父亲——亲手将微型星核植入他的心脏位置。那个星核,赫然是后来在地球上被称为“量子AI星核“的原型。

“第一重谎言揭晓。“机械陈远的金属手指轻敲水晶棺,“你体内的星核从来不是AI,它是星钥的种子。“

林洛胸口的胎记突然灼烧般疼痛。仿佛响应召唤,水晶棺中的星钥晶体剧烈震动起来,与他的心跳逐渐同步。墙壁上的某个光板突然爆裂,一道银蓝色的流光窜出——是缩小的银翼!机械狼化作手环扣回林洛腕间,带来久违的安全感。

“有趣,模拟战宠居然突破了维度壁垒。“机械陈远不慌不忙地调出控制面板,“看来需要加强隔离协议。“

趁他分神的瞬间,林洛突然将生物电极扯下,按在自己胸口的胎记上。电极中残留的能量与星钥种子产生共鸣,在纯白地板上灼烧出一个锁链眼睛的图案——正是暗渊的标记。

“你!“机械陈远首次露出惊慌,“不可能知道这个频率!“

“母亲留给我的不只有戒指。“林洛冷笑。在坠落过程中,黑晶戒指融化的部分在他意识深处留下了一段加密信息——如何反向利用观测者的控制系统。

整个球形房间突然警报大作,半数光板切换成雪花噪点。林洛趁机挣脱力场束缚,扑向最近的一面显示星辉学院场景的光板。当他的手指接触画面的瞬间,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

“警告!实验体突破收容!“机械女声尖锐刺耳,“启动记忆清洗程——“

声音戛然而止。林洛感到自己像被塞进一根狭窄的管道,无数记忆碎片从身侧呼啸而过:地球上的童年、量子实验室的爆炸、第一次召唤焰影、幽荧在翡翠境的星光...所有画面都带着不自然的数字噪点,就像过度渲染的虚拟影像。

管道尽头是刺目的白光。林洛摔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鼻腔充满草木清香。他挣扎着撑起身子,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荧光沼泽和晶簇林——这里确实是翡翠境,但天空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远处山脉的轮廓与记忆中有微妙差异。

“宿主!链接恢复!“星核的声音重新响起,却带着奇怪的电子杂音,“警告...当前世界真实性存疑...建议...“

通讯突然中断。林洛尝试召唤幽荧和炽天凤凰,只有右臂的星光纹身给出了微弱反应,火凤凰则完全沉寂。唯一响应他的是银翼,机械狼从手环形态展开,但体型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

“能量不足...需要充能...“银翼的电子音断断续续。

林洛环顾四周,发现所有植物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仿佛在畏惧什么。当他顺着这个方向望去时,呼吸为之一窒——天幕的尽头悬浮着一座倒立的黑晶城市,无数锁链从城市垂下,深入云层。

“暗渊主城...“林洛喃喃自语。但根据老院长的描述,暗渊主城应该深埋地心才对。

银翼突然进入警戒状态,机械爪弹出地面:“检测到生命体征...地下二十米...快速接近!“

草地突然隆起,一只覆盖着晶体鳞片的巨大前爪破土而出。当这头足有五米高的穿山甲状生物完全现身时,林洛惊讶地发现它头顶站着个娇小身影——绿鳞女士!但她看起来年轻了许多,眼中也没有相识的熟悉感。

“又一个迷失者。“她居高临下地打量林洛,“你是今天第三个从天空坠落的。“

“第三个?“林洛心头一震,“前两个是谁?“

绿鳞女士吹了声口哨,两只荧光巨龟从沼泽中浮起。每只龟背上都躺着昏迷不醒的人——左边是浑身伤痕的雷明,右边则是完全机械化的莫云天!

“他们自称来自星辉学院。“绿鳞女士的藤蔓长发警惕地舞动,“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地方。“

林洛的星钥胎记突然刺痛,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强行插入脑海:这个世界线的翡翠境是主位面,而星辉学院和暗渊都是外来入侵者。更惊人的是,在这个版本的历史中,圣驭师王朝从来不存在,星钥系统是某个高等文明投放的观测装置。

“宿主!紧急情况!“星核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检测到认知污染!不要相信任何——“

通讯再次中断。绿鳞女士突然痛苦地捂住额头,她的藤蔓长发开始不受控制地攻击周围一切活物。与此同时,雷明和莫云天同时睁开眼睛,他们的瞳孔都变成了相同的锁链形状。

“欢迎来到真实的夹缝,第七号。“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声音重叠着机械陈远的电子音,“现在你明白了吗?每个世界都是真的,但同时又都是实验场。“

荧光沼泽的水面突然静止,倒映出的不是紫红天空,而是那个纯白的球形观测间。水中的倒影林洛缓缓抬头,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场无聊的捉迷藏呢?本体。“

×××

翡翠境的黄昏比任何世界都要漫长。林洛坐在晶簇林的边缘,看着远处倒悬的黑晶城市逐渐亮起血色灯火。银翼进入休眠状态充电,而幽荧和炽天凤凰依然无法召唤。

绿鳞女士——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替代品——被藤蔓反噬昏迷不醒。雷明和莫云天的躯体则变成了空壳,就像被抽走灵魂的傀儡。星核断断续续的扫描结果显示,这个世界的基础物理常数有细微偏差,光速比标准值慢了0.7%。

“所以这就是母亲想让我看到的...“林洛摩挲着胸口的胎记,“所有世界都是碎片,而星钥是缝合它们的针线。“

水面倒影中的“另一个自己“始终保持着微笑。当林洛故意移开视线再转回去时,发现倒影正在用指尖在水面写字:

「观测者说谎星核才是牢笼」

字迹很快消散,但林洛内心的震撼久久不散。如果星核实际上是限制器而非辅助系统,那么他这些年的成长、战斗、甚至情感,是否都在某种计算之中?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沼泽深处传来液体搅动的声响,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上浮。林洛警觉地站起身,看到水面下浮现出六个排列成圆形的光点——正是观测间里那些培养舱的位置。

“终于想通关键了?“水中的倒影林洛开口说话,声音却像无数人同时低语,“星核系统监视着每个世界的你,确保没有容器能获得完整星钥。而暗渊...“

倒影突然痛苦地扭曲起来,水面剧烈沸腾。当波动平息时,浮现出的是一张林洛从未见过的女性面孔,她有着翡翠色的眼睛和星芒状瞳孔。

“母亲?“林洛下意识伸手触碰水面。

女性的嘴唇开合,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暗渊是我们创造的假想敌,为了让各个世界的你不断变强。但真相是...深渊里关着的是...“

一道黑晶锁链突然从倒悬城市射下,贯穿了水面影像。林洛被巨大的冲击波掀飞,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天空中出现了七个旋转的黑洞,每个洞眼里都站着一个胸口发光的“自己“。

星核的警报声成了最后的摇篮曲:

“检测到七重维度重叠...记忆防火墙崩溃...真实碎片开始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