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启程之前的阴影与微光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路明非就离开了那个气氛依旧有些诡异亢奋（因为对“漂亮国名校全额奖学金”的幻想）的出租屋。叔叔婶婶难得地没有多加盘问，只是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到了那边好好表现”，便任由他离去。他们眼中的期待，如同实质般沉重，却丝毫不能触动路明非早已冰封的内心。

他手里攥着那来之不易的一千五百块钱。这笔钱，是他踏上改变命运征途的第一块基石。

他没有直接去长途汽车站，而是先绕了个圈子，走进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门面狭小的手机店。用身上仅有的一些零钱，买了一张不需要身份登记的、匿名的预付费手机卡。在瓦尔克拉斯，隐藏身份、拥有备用联络方式是基本的生存法则。虽然这个世界的监控和追踪能力远不如他后期面对的某些势力，但小心无大错。

随后，他才前往了位于城市另一端的长途汽车站。

清晨的汽车站人声鼎沸，混杂着各种方言、行李箱滚轮的摩擦声以及劣质食物的味道。路明非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动作敏捷而低调，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他很快找到了售票窗口，目光快速扫过密密麻麻的班次信息。

没有直达芝加哥的线路，他需要先乘坐长途汽车到一个国内的大型交通枢纽城市，然后再想办法转乘——或许是更快的火车（如果能避开严格的身份查验），甚至是……飞机？但这需要更多的资金支持。

他最终选择了一张前往枢纽城市的卧铺汽车票。时间最长，条件最差，但也最便宜，而且卧铺车厢相对独立的空间，能让他有更多时间进行休息、思考，甚至进行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微弱的冥想尝试，试图感知和沟通体内那沉寂的血统力量。

买票的过程很顺利，2009年的实名制要求还不像后世那般严格。他用现金支付，拿到了那张薄薄的、印着模糊字迹的车票。出发时间是明天晚上。

这意味着，他还有一天多的时间。

这一天多的时间，他没有浪费。白天，他依旧泡在市立图书馆，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可能与龙族、混血种、古代历史、神话传说相关的知识，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他将这些信息与第一世的记忆进行交叉比对，试图构建一个更完整、更接近真相的世界认知模型。

而到了晚上，那个废弃的公园则继续成为他挥洒汗水、锤炼意志的秘密基地。他将训练强度再次提升，挑战着身体的极限。肌肉的酸痛早已成为常态，他甚至开始从这种痛苦中，感受到一种力量在缓慢复苏的迹象。汗水浸湿地面，月光映照着他孤独而坚韧的身影，每一次咬牙坚持，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积蓄力量。

除了身体和知识上的准备，还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需要解决——钱。

叔叔给的一千五百块，支付完去枢纽城市的车票，剩下的只够勉强支撑几天的基本食宿。芝加哥的评估需要两天，之后前往卡塞尔学院还需要一笔费用。虽然邮件承诺了“后续讨论报销”，但他绝不会将希望寄托在这种不确定的承诺上。他必须拥有足够的备用资金，以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在出发前的最后一个白天，路明非没有去图书馆。他走进了一家位于小巷深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网吧。

网吧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烟味、泡面味和汗味混合的、令人不快的气息。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和游戏里的厮杀呐喊声不绝于耳。第一世的他，曾是这种环境的常客，甚至乐在其中。但现在，他只感到一种生理性的厌恶和不适。

他找了一个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付了几个小时的网费。开机，屏幕亮起，又是那熟悉的、缓慢的XP系统。

他没有打开任何游戏，而是直接打开了浏览器。他的目的很明确，也很冒险。他要利用这台性能低下、网络环境复杂的公共电脑，尝试获取一笔匿名的应急资金。

直接入侵银行系统或者大公司的服务器？风险太高，技术难度也极大，而且必然会留下难以清除的痕迹，引来卡塞尔甚至更可怕存在的注意。

利用“预知”信息？无论是体育博彩还是股票预测，都需要精准的记忆和合适的平台，且同样容易暴露。

他选择了一条更隐晦、更依赖“技术”而非“运气”的道路。

他开始浏览一些极其小众、甚至可以说处于灰色地带的在线论坛和信息交流平台。这些地方鱼龙混杂，有些是技术爱好者的聚集地，有些是信息掮客的交易市场，甚至有些……可能与瓦尔克拉斯那些阴暗角落里的“黑市”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他凭借着第一世零碎的记忆和在PoE世界被动接触到的某些“地下网络”的经验，小心翼翼地在这些信息的沼泽中穿行。

他的手指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快速敲击着，眼神专注而锐利。他不是在进行简单的搜索，而是在进行复杂的模式识别和信息筛选。他在寻找某种“机会”——一个能够利用他超前认知（并非具体事件，而是对系统、逻辑、数据分析的理解）或PoE磨练出的强大分析能力来解决的问题，并且能够获得匿名报酬的机会。

这并非易事。2009年的网络远不如后世发达，但也充满了各种陷阱和虚假信息。他必须极其谨慎，避免留下任何可能追踪到自身的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网吧里的喧嚣似乎都与他隔绝开来。他沉浸在数据的海洋中，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终于，在一个极其隐蔽的、需要特定邀请码才能进入的、类似于早期“悬赏解谜”性质的技术论坛上，他发现了一个沉寂了很久的帖子。发帖者匿名发布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关于某种早期加密算法的理论模型缺陷分析问题，并悬赏一笔不算高但对路明非来说意义重大的匿名数字货币（可能是早期形式的比特币，或者某种游戏内的高价值虚拟货币，可以通过特定渠道匿名兑换）。这个问题似乎涉及到非常深的数理逻辑和模式分析，挂了很久都无人能解。

路明非仔细阅读了问题描述和已有的讨论。这个问题……竟然隐隐触及到了他在瓦尔克拉斯研究某些古代符文或异界能量传导模型时遇到过的类似逻辑困境！虽然具体细节不同，但底层的思维模式和可能存在的“漏洞”方向，却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这简直是……某种跨越世界的巧合？或者说，是不同世界在底层逻辑上存在的某种共通性？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顾不上多想，他立刻集中精神，调动起在瓦尔克拉斯解析无数复杂地图机制、破解神祇谜题、优化技能连接时磨练出的恐怖分析能力。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起来，敲出一行行简洁、精准、直指核心的分析代码和逻辑推演。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以一种引导性的、提出关键性反证和新路径的方式，匿名回复了那个帖子。

这既能证明他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又避免了直接暴露“答案”可能带来的风险。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清除了在这台电脑上留下的所有浏览痕迹和临时文件，然后平静地起身结账离开。他没有立刻去查看回复或等待报酬。他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而且过于关注反而可能暴露。他只需要等待，并希望自己的“投入”能有所回报。

走出网吧，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深深吸了一口相对新鲜的空气，驱散了身上沾染的烟味。

还剩下最后半天的时间。

他没有再进行剧烈的体能训练，而是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比如公园的长椅，或者图书馆的僻静阅览室，进行长时间的静坐和冥想。

他需要调整自己的状态，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芝加哥之行，是他重塑命运的第一步，也是踏入龙潭虎穴的开始。他将再次面对那些熟悉的面孔——诺诺、恺撒、楚子航……还有那个始终隐藏在幕后，掌控一切的老狐狸，昂热。

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眼前的他们，并不是他记忆中经历过一切、与他并肩作战（或最终对立）的那些人。他们还处在各自人生的“早期版本”，有着不同的迷茫、骄傲和执念。他不能用对待“故人”的方式去对待他们，那会暴露自己，也会干扰他的判断。

他对诺诺的情感最为复杂。第一世的温暖和依赖，绘梨衣之死带来的愧疚和必须保持距离的决心，在他心中反复交织。他必须控制住自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不自觉地靠近她、依赖她。他的目标是绘梨衣，任何可能干扰这个目标的感情纠葛，都必须被斩断。

对于恺撒和楚子航，他则需要采取不同的策略。楚子航是他可以争取的、最可靠的盟友，他需要用实力和洞察力赢得他的信任，并在合适的时机引导他认清世界的真相和他父亲的命运。而恺撒，则是一个骄傲而强大的潜在对手，但也可能在某些时候成为并肩作战的力量，需要谨慎地平衡，既不示弱，也不过度刺激。

至于昂热……路明非的眼神变得冰冷。这位活了上百年的校长，心中藏着太多的秘密和计划。第一世的他，几乎完全被昂热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一世，他必须从一开始就保持警惕，利用自己对未来的了解，去揣摩昂热的真实意图，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反过来利用昂热的计划。

他需要在芝加哥的评估中，展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形象：一个因为S级血统而显得比同龄人更冷静、更早熟、对神秘事物有着异常直觉和兴趣的少年。既要引起足够的重视，获得必要的资源倾斜，又不能显得太过“妖孽”，引来过度的怀疑和限制。

这是一场微妙的表演，一场在刀尖上的舞蹈。

夜色再次降临。路明非回到了出租屋，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放进一个不起眼的旧背包里。他仔细检查了车票、现金和那张新的手机卡。

一切准备就绪。

他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大脑异常清醒，反复推演着芝加哥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和应对方案。

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平息。黑暗中，少年的眼睛亮得惊人。

明天，他将踏上那辆驶向未知的长途汽车。

那不仅是一段地理上的旅程，更是他逆转命运、重塑人生的真正开端。

芝加哥，等着我。

卡塞尔，等着我。

还有……绘梨衣……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