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上三门弟子

这个薛岩生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十分英俊,只是那副倨傲神态着实令人不喜。

明夷真人师兄弟共有八人,其中三位留守清宁山太乙宫祖庭,五位在外开枝散叶,另辟别府。

如今杨启昇虽已筑基圆满,却仍只是明夷真人座下弟子,尚未正式录入太乙宫门墙。

需要等待师父出关后,带他前往祖庭拜谒祖师,列入谱牒,方能算作真正的太乙宫门人。

杨启昇对太乙宫向往已久,今日得见祖庭来人,他还挺高兴,准备邀请入洞中,好生款待一番。

却不料这薛岩竟凌空而立,居高临下地发话。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可他身为晚辈,不但不下来拜见师叔,还如使唤奴仆杂役般,让自己进去通传!

“这是在天上等着,要师父亲自出来迎他不成?”杨启昇心中不爽,面上却没带出来,“家师正在闭关,不能见客,薛师兄若有书信,可交予我等,待师父出关后代为转呈。”

薛岩略作迟疑,终是落下剑光,来到地面上,问:“二位叫什么名字?”

这下连叶云樵也面露不悦,只草草拱手,说了句:“叶云樵。”

“啊,我知道你!你是前几年被明夷师叔逐出门墙的那个?师叔又把你收回来了么?”

叶云樵被人上来贴脸揭短,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再不答话。

杨启昇说:“我叫杨启昇,不知师兄此来所送何信?是何人给家师的?”

薛岩解开腰间乾坤袋,取出一个符印封缄的玉匣:“是掌门师伯要送给师叔的,大概是说百年之期将至,普天大醮禁制即将失效,天下的妖魔鬼怪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就要祸乱人间,让明夷师叔早作准备。”

杨启昇接过玉匣,诧异道:“师兄看过信了?”

“大师伯亲手雷符封印,我如何看得?”薛岩失笑,“只是宫中近来都在议论此事。好些旁门左道的地仙、散仙都去太乙宫请示掌门师伯,打探我太乙宫的动向。问咱们是个什么意思,未来要在哪里发展势力。”

“那掌门师伯是何态度?“

薛岩摇头:“师伯讳莫如深,不好揣测。”

杨启昇想着,毕竟是同门师兄,人家作为客人可以莽撞,自己作为主人不能无礼,于是请薛岩到洞中喝茶。

从降落到地面开始,到走进厅洞,坐下喝茶,薛岩都是满脸挑剔的神情,活似个贵公子误入贫民窟,看什么都嫌粗鄙寒酸。

叶云樵越看越恼,暗忖:算你走运,遇上如今慎杀戒杀的我。若在三年前,早就放出剑气,至少斩了你头上发髻,教你知晓小爷的厉害!你不过也是筑基圆满的水平,彼此都是一样,所炼水火剑气也未必能胜得过我的锐光剑气。

他不耐烦看薛岩的嘴脸,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杨启昇因自家是主人,不能把客人晾在这里,加之这些年修炼五行剑气,时刻调养心性,化解那些负面情绪,早已能做到心气平和,不会轻易动怒。

他索性不去计较薛岩的态度,只专心从其话语中探听太乙宫与修行界的消息。

顺着薛岩的话头奉承几句,这位骄傲的师兄果然打开了话匣子,杨启昇很快弄清楚了他的底细。

原来他的傲慢源于两点:

首先是太乙派这一代分为八脉。

掌教无妄真人携大有真人、天衢真人坐镇太乙宫祖庭,其余五位真人则在外开府收徒。

这数十年来,仙人们虽然不在人间发展势力,更少下山走动,但祖庭那边也也陆续收了不少弟子。

这些弟子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根骨绝佳者比比皆是,悟性超群者层出不穷。

众人你追我赶,谁也不甘人后。

人一多,就容易生是非,天之骄子聚在一处,比较之心更重,他们不止内部相互比较,也跟外面五位师叔的门下弟子相互比较。

久而久之,竟形成了“上三门“与“下五门“的说法:将祖庭三脉奉为上三门,外府五脉贬为下五门。

这风气虽遭无妄真人严惩,却始终未能禁绝,而且越传越广,不但太乙宫内部的人都知道,连外面的同道也有不少知晓,也都认可这个称呼。

像薛岩这样的自认上三门弟子,不仅瞧不起下五门同辈,连对五位师叔也少了几分敬意。

龙膏山是福地,太乙宫是洞天,也确实天差地别。

薛岩看什么都觉得老土低级,不够仙家气派,灵气也很稀薄。按照他口中所言,这类天底下福地,也就是比荒郊野岭好些,一般鬼狐妖邪才来盘踞,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仙家洞府。

“你这里只是普通的山泉啊?在我们太乙宫,这种凡间的泉水我们都只拿来泡脚。我们太乙宫有三眼灵泉,那个水喝着可不一样,泡上小叶冰心茶,那才叫琼浆玉液。以后有机会你到太乙宫,我定要请你尝尝。”

杨启昇不动声色地拱手:“那就先谢过薛师兄了。”

薛岩骄傲的第二个缘由,是他仅用三年多的时间便筑基圆满,放在整个修行界,却是可以算得上是天纵奇才了:“上月掌门师伯亲自主持开山大典,已将我的名讳录入谱牒。如今我已是堂堂正正的太乙宫弟子!”

他眉飞色舞,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平时在太乙宫,大家都是出类拔萃的,这次到了“偏远乡下”,终于可以显露显露自己的优秀:“师父已经传了我‘漫天花雨剑诀’,等我这次办完了事回去,就开始在下丹田中安立丹炉,准备凝煞了!”

说到此处,他略带怜悯地看向杨启昇:“师弟你还没有录入谱牒吧?我在名册上没有看到你的名字,咱们开山大典三年一次,你这次赶不上,就得等三年以后了。”

杨启昇自动过滤这些炫耀之词,直指关键:“什么是剑诀?“

“你连这个也不知道?明夷师叔没有告诉你?我们开始安炉炼煞之前,师门都会让我们选一门剑诀传授,不同剑诀炼出的剑煞也各不相同。譬如我师父,修炼的是金、火二行剑气,修炼的是漫天花雨剑诀,最终炼出来的就是三十六口乾天火云剑。

明夷师叔修炼的是火、土二行剑气,练的也是漫天花雨剑诀,最终炼出来的就是七十二口地火流星剑。我师父说过,当年万仙阵的时候,他们二人师兄弟共同布下天地神火剑阵,直接灭杀炼化了太阴鬼王!虽说同为下五门,但我师父对明夷师叔还是另眼相看的。”

这番话让杨启昇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大有师伯印象也差了几分,竟能教出这样的弟子,着实让他对太乙宫祖庭有些失望。

闲谈半晌,主要是薛岩在说,他显摆够了,终于起身告辞:“我还要去那边办点事,然后才能回宫复命。杨师弟,你不要气馁,好生修炼。也不要怪明夷师叔闭关耽误了你入门受录之期,虽说要再等三年才能入门,但对修仙之人而言不过弹指一挥。期待三年之后,能在太乙宫见到你,那时候我应该已经炼成剑煞了,定当带你好好在太乙洞天各处转转,请你喝那小叶冰心茶!”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杨启昇微笑拱手:“届时定要叨扰师兄。”

薛岩志得意满,足下一顿,黑红剑气相合将他裹住,拔地而起,直射东南,很快不见。

等那道剑光彻底消失在天际,黑山小倩悄无声息地显露出来,站在杨启昇身边。

“公子,你不会真的怨恨明夷真人吧?”她指尖绕着发梢,声音像掺了蜜的鸩酒,“若是他老人家没有闭关,现在你的五行剑气上也有剑煞了吧?”

杨启昇扭头看她:“你这魔头,见缝就钻,借着他离间我们师徒关系!”

黑山小倩怕他用三昧真火烧自己,急忙否认:“哪里哪里,我只是替公子可惜,若公子也已经入了谱牒,那姓薛的还能如此目中无人么。”

“没有师父,我现在早上了玄牝山做鼎炉了,说不定此时已经成了一副白骨。我若怨恨师父,岂不是升米恩斗米仇,狼心狗肺一般了?师父前番在乌头山用魔劫历练我,我才能够快速筑基圆满,

不然现在或许刚刚修入大周天境。我修得是五行合炼,精进虽好,根基却不稳,多三年功夫养炼其实也好。”他仰头看向天边薛岩消失的天际,“况且,仙道修行,可不是越快越好,也不是法力越高越好。”

黑山小倩见无隙可乘,就改变了话题:“但那个薛岩也太过可恶!刚才要不是你用三昧真火警告我,我非得出手试试他的斤两不可!什么太乙宫上三门的高弟,要我看,就是个绣花枕头,公子你何必对他那么客气?就应该跟他斗剑,斩他一条胳膊,至少也剁他一根手指,臊臊他的面皮!”

杨启昇摆手让他闭嘴:“我们虽然境界相同,但他在太乙宫修炼,还得了那漫天花雨剑诀,深浅未知,真斗起来,我未必能胜过他。况且同门切磋,我就算再讨厌他,也不可能动辄砍他手指胳膊。”

黑山小倩若没有杨启昇以清净心压着,那是一刻也停不下来,要么前后左右四下乱窜,要么打开话匣子不停地说话。

杨启昇为了让她闭嘴,又敛气凝神,片念不起,形神一片清明。

这魔头还不肯罢休,又连说几句,但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接着身影也迅速淡了下去,终于消失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