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雪在剧痛中睁开眼睛,唇齿间还残留着血液的铁锈味。模糊间,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腹部,却只触到平坦的衣衫。
“小姐醒了?“丫鬟青杏推门而入,手里端着梳洗用的铜盆,“今日是上元节,夫人说小姐若是觉着身子好些了,可去街上赏灯。”
青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早就已经投湖自尽了吗,自己又怎么会在闺房之中,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苍天有眼,让她回到过去了。
姜知雪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疼痛提醒她这不是梦,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悲剧开始前的五年。
“青杏,今年是何年何月?”她声音嘶哑。
“永昌十二年正月十五啊,小姐莫不是睡糊涂了?”青杏拧了帕子递过来。
永昌十二年,姜知雪心头一震,距离她前世嫁给赵明轩还有五年,距离姜家满门被诬陷通敌也还有七年。她猛地抓住青杏的手,“今日街上可有什么新鲜事?”
“听说城南来了个杂耍班子,还有…”青杏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昨晚有个小乞丐偷了王记馒头铺的馒头,被王老板打得半死,现在还在巷子里躺着呢。”
姜知雪脑中闪过一道惊雷,前世她曾听肖黎提过,他十岁那年流落京城,差点饿死街头。
“备马车,我要出去。”姜知雪掀开锦被,动作利落地梳洗更衣,完全不像个久病初愈的十二岁少女。
半个时辰后,姜知雪的马车停在了城南一条阴暗的巷口,她让车夫和青杏在外等候,独自提着食盒走进巷子深处,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墙角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孩子约莫十岁,衣衫褴褛,露出的手臂上布满淤青,最触目惊心的是右腿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已经凝固发黑,他紧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姜知雪蹲下身,轻轻拨开男孩脸上脏乱的头发,露出一张即使污秽也掩不住俊秀的脸庞。她的心脏猛地收缩,这双紧闭的眼睛,前世曾在她临死前给予她最后一丝温暖。
“肖黎。”她轻唤出声,手指微微颤抖。
男孩突然睁开眼睛,那是一双狼一般警惕的眼睛,充满敌意和戒备,他试图后退,却因伤势过重动弹不得,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
“别怕,我是来帮你的。”姜知雪打开食盒,取出还冒着热气的肉粥和伤药,“吃点东西,我帮你处理伤口。”
肖黎死死盯着她,没有动作。姜知雪了然,自己先尝了一口粥,“没毒,你看。”
饥饿最终战胜了警惕,肖黎夺过碗狼吞虎咽,几次被烫到也不停下。姜知雪趁他进食时,熟练地清理起他的伤口。
“为什么要帮我?”肖黎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个十岁的孩子。
姜知雪手上动作不停,“因为我知道挨饿的滋味很苦。”姜家嫡女何曾挨过饿,但前世临死前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她知道,比饥饿痛苦百倍。
肖黎不再说话,任由她包扎。当姜知雪准备离开时,他突然抓住她的衣角,“你是谁?”
“姜知雪,镇北将军姜毅之女。”她犹豫片刻,从腰间解下玉佩塞给他,“若再有人欺负你,拿着这个来姜府找我。”
肖黎握紧玉佩,眼神复杂。姜知雪转身离去,没有看到身后男孩眼中闪过的异样光芒。
“小姐,前面好像是赵家的马车。”青杏突然出声,打断了姜知雪的思绪。
姜知雪猛地抬头,果然看到对面驶来的马车上挂着“赵“字。透过纱帘,隐约可见车内坐着一个清俊的少年,正是她前世的丈夫赵明轩。
前世就是在上元节灯会上,十二岁的她对温文尔雅的赵明轩一见倾心,这才为日后的悲剧埋下祸根。
“掉头,走另一条路。”姜知雪冷声命令。
“啊?可那不是赵侍郎家的公子吗,夫人说过希望你们多接触。”
“我说掉头。”姜知雪声音陡然提高,吓得车夫连忙调转马头。
回到姜府,姜知雪立刻去了父亲的书房,姜毅正在研读兵书,见她进来,严肃的面容立刻柔和下来,“雪儿身子可好些了?”
看着父亲康健的模样,姜知雪鼻尖一酸,前世姜家被诬陷通敌时,父亲在狱中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她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一世,她一定要保护好家人。
“爹爹,女儿想学武。”
姜毅惊讶地放下书卷,“胡闹,你一个闺阁女子怎可学武!”
“女儿昨夜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大难临头,却无力自保。”姜知雪抬头,眼中却是闺阁女子不该有的坚毅,“女儿想以武力保护自己,求爹爹成全。”
姜毅眉头紧锁,注视着女儿,良久,他仰头叹了口气,“罢了,也是让你有一技之长护身,明日开始,你每日卯时来后院,我亲自教你,但记住,此事绝不可外传。”
“谢爹爹!”姜知雪重重磕头,眼中的决然一闪而过,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做任人宰割的弱女子。
数月里,姜知雪白日是端庄优雅的将门嫡女,清晨和深夜则苦练武艺,她有着前世十七岁的身体记忆,进步神速,连姜毅都暗自惊讶。
初夏傍晚,姜知雪在后院里练剑,墙头处传来一声轻响,她警觉地转身,剑尖直指声源处,“谁!”
“是我。”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肖黎从墙头跃下,比半年前长高了不少,衣衫依旧朴素但也整洁了许多。他手中握着那枚玉佩,“你说过可以凭它来找你。”
姜知雪收剑入鞘,嘴角不自觉上扬,“当然,你身上的伤怎样了?”
肖黎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剑上,“还好,你竟会武?”
“刚学不久,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肖黎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的兵书,“听说姜将军精通兵法,我想请教几个问题。”
姜知雪接过兵书,发现是《兵法》遗留在世的孤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稚嫩却认真的批注,她心头一震,前世权倾朝野的昭王肖黎,竟在十岁时就有如此志向。
“不必找我父亲,我也可以教你,不过有个小条件。”姜知雪直视他的双眸。
“什么条件?”
“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普通的小乞丐可不会对兵法如此着迷。”
肖黎眼神闪躲,最终低声道,“我父亲是已故的安西都护肖远,因得罪权贵被诬陷谋反,全家抄斩,我幸得逃脱,一路乞讨来到京城,想让父亲沉冤昭雪。”
姜知雪深吸一口气,前世肖黎从未向她透露过身世,她死后他才得以为父亲平反。如今他竟愿意告诉她真相,真的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她帮了他吗。
“从今往后,你每日戌时来此,我教你兵法。”姜知雪压下心中波澜,“但你必须答应我,此事只有你我知晓。”
肖黎郑重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姜知雪看不懂的情绪。月光下,两个孩子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悄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