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扎进鼻腔，傅书珉盯着ICU病房门上的电子钟，红色数字在漆黑中跳成模糊的光斑。苏晴的手链还在他掌心，碎钻划破皮肤渗出血珠，那是她28岁生日时他送的礼物，说等她从急诊值完夜班就去领证。
“傅先生，病人情况稳定了，但后续治疗——”主治医生的话在雨声中裂开，傅书珉忽然想起她总说自己穿白大褂像宇航员，要攒钱买套情侣款。监护仪的蜂鸣突然尖锐，他看见护士推着抢救设备冲进来，苏晴的手背上还留着昨天抽血时的淤青。
“先生，请您出去。”有人在拽他的胳膊，傅书珉踉跄着撞在墙上，消毒灯的冷光里，苏晴的长发散在枕头上，像团被雨水打湿的乌云。他想起求婚那天她趴在他肩上诉说童年，说最想要的是个带飘窗的书房，这样值完夜班就能蜷在阳光里看会儿书。
玻璃上的雾气凝结成水珠，顺着“禁止探视”的标识往下滑。手机在裤兜震动，是设计院工作群的消息，新项目招标书提前三天发放。傅书珉摸出烟盒，金属棱角硌得指节发疼，苏晴讨厌他抽烟，说闻着像烧糊的图纸。
三年后。
海城国际金融中心38层，落地窗外飘着细雪。傅书珉把钢笔尖按进招标书，“云顶公寓”的项目简介上，甲方代表的名字烫金般刺目——许知念。助理小周在门口踌躇：“傅工，对方设计总监说要提前来对接。”
电梯叮的一声，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傅书珉抬头，看见穿驼色大衣的女人正把围巾往脖子里紧，发梢沾着细雪，笑起来时眼角有颗浅褐色的痣。他忽然想起苏晴临终前的病历单，主治医生签名栏里，那个“许”字的最后一竖拖得老长。
“傅设计师久等了。”许知念伸出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袖口渗进来。傅书珉注意到她手腕内侧纹着极小的医疗器械图案，像把银色的手术刀。招标书在桌上翻开，彩色效果图里，儿童病房的飘窗旁画着只卡通小熊。
“我们希望保留更多自然采光。”傅书珉的指尖划过图纸，“尤其是儿科区域，飘窗设计成阶梯式，孩子们可以坐在上面晒太阳。”她抬头时睫毛上的雪粒刚好融化，落进眼底像碎钻在闪。傅书珉的钢笔突然漏墨，深蓝墨迹晕开，把小熊的眼睛染成一片混沌。
深夜的设计院亮着零星灯光，傅书珉盯着电脑里的项目资料，许知念的个人简介停在2019年：从海城第一医院辞职，转入室内设计行业。他摸出夹在笔记本里的旧病历，苏晴最后的抢救记录上，值班医生签名是“许明安”。许念，许明安——他在搜索引擎输入这两个名字，相关新闻停在三年前的雨夜：海城环路重大交通事故，急诊医生许明安为抢救重伤患者错过女儿手术，导致独生女许知念术后感染去世。
屏幕蓝光映着窗外的雪，傅书珉想起许知念腕间的手术刀纹身。招标书里的儿童病房设计图上，飘窗角落画着行极小的字：“给念念”。他关掉文档，手机锁屏是2018年的合照，苏晴举着刚领的房产证，背后是他们还没装修的毛坯房，飘窗的位置留着个巨大的落地窗。
钢笔在指尖打转，笔尖突然戳中“云顶公寓”的项目地址——正是当年苏晴出事的环路西侧。图纸上规划的绿化带里，几棵香樟树的位置，恰好是车祸现场那棵被撞断的老槐树所在。傅书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监护仪上逐渐平缓的折线，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碎成无数个无法拼凑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