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孤家寡人(1)

与此同时,东京开封。

昌王赵颢偶然得了一副帖子,说是王羲之七世孙,南朝智永的真迹,带进宫来与神宗一同赏玩。

本朝有位大文学家欧阳修,有一句名言,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近来王安石和王方这对爷俩,已然成为大宋朝炙手可热的人物。

特别是王安石,自从被神宗委任进三法司协同审案之后,可谓是战功赫赫。

三法司那些官员,早就看王安石不顺眼了,只要每次开大会,必然对他群起而攻之。

王荆公唇枪舌剑,丝毫不亚于当年诸葛亮舌战群儒。几天下来,功绩卓著。

总共骂死了一个大理寺的老官员,气病了两个御史台的两个属官,还有审刑院的一个详议官,更是被王安石喷得人生失去希望,辞官回乡。

朝野上下,义愤填膺,纷纷上折子弹劾王安石目无国家法度,不罢黜不能平民愤。更有甚者,甚至要求神宗直接杀了王安石,以快人心。

不过王荆公在朝中也并非孤立无援,像他的学生吕惠卿,曾布,和他哥哥,也是王安石的知己好友曾巩,都出面为王安石说话。

更何况,还有神宗为他顶着压力,王安石基本上可以说是安然无恙。

且不说那些折子如何像洪水一样把神宗给淹了,单说如今昌王进宫,神宗第一反应就是来者不善,保不齐又是为了王安石来的。

不过令神宗意外的是,昌王进宫,竟然真的只是为了跟他赏玩字画,对于前朝的事,绝口不提。

反常,太反常了。

不过他不提,神宗自己也乐得清净,兄弟两个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中午。随后昌王又照例,到母亲高太后那里请安。

一到宝慈宫,昌王态度立马就变了。

“娘,您怎么回事,这么要紧的事,您怎么就不给儿子递个消息呢!”

昌王在宫殿里,气得直跺脚,把什么礼仪规矩,全都给忘了。

高太后尚且不明所以,还和声安抚道。

“你莫生气,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慢慢与为娘说。”

昌王长叹口气,无奈道。

“母后,那个王方到登州去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

“你知道?!”

昌王气得满脸通红,差一点儿就要骂人了,却不得不忍着怒火。

“这么说来,王方接替那个许遵的位置,去做知州也是真的了?”

“真的啊。不是……”

高太后也一头雾水了。

“这是官家的明旨,你竟然不知道?”

“我知道?上上下下都瞒着我,我怎么知道?!”

昌王眼中写满了怨恨。

“要不是黄平偷偷告诉儿子,儿子如今还做梦呢!”

“这……”

高太后听言,不觉皱起眉头。

“官家好端端的,瞒着你作甚?”

“一时说不得这么清楚了。”

昌王脸色低沉,无奈道。

“母亲,我哥这次是真断绝亲情了。就因为那个王方的挑唆!”

“不可能。”

高太后轻轻拍着胸脯,很是胸有成竹。

“那个王方,哀家曾会过他,是个懂事的,怎么可能会跟你过不去。”

昌王一怔,被气笑了。

他怎么有这么糊涂的亲娘。

但凡高太后能早点给他报知消息,他也不会等到王方已经到登州走马上任了才知道。

“娘,您忘了他是谁的儿子了?天底下有不是一条心的父子吗?”

高太后有些发怔。

昌王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咱们在御花园说话,被皇兄和那个王方看见,自那之后,儿子就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皇兄是知道了什么。如今皇兄让王方到哪里做官不好,偏偏到登州去……母后,皇兄这次,是真的要翻脸了……”

高太后也紧张起来。

“你还跟那个阿云案有牵扯?”

“儿子跟案子没牵扯,跟阿云那个丈夫韦阿大,却十分有牵扯!那韦阿大,是儿子在登州的庄园里的一个管事,钱粮进出,财产多少,大多经过他手,如今他被监押在登州,若是让那个王方逼供出什么来,儿子就全完了!”

昌王越说越害怕,竟然红了眼眶,差点儿就哭了出来。

方才他给神宗送字帖,就是有意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神宗虽然还跟平常态度没什么两样,但他隐隐能够感觉到,他的皇兄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

“娘,孩儿可不想死啊……”

“不会的!”

高太后也害怕了,哆哆嗦嗦地抱住昌王的头,将他搂在怀里。

“你皇兄不会下此毒手的,将来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娘亲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保下你!”

(神宗此刻:hello?谁来关心关心我呢?我请问?)

“不能等到那一天!”

昌王一把推开高太后,眼圈猩红,满是血丝,渗着恐怖的杀气。

现在的局势,已经到你死我活的时候了。既然皇兄不顾及兄弟情分,他也没必要再去装了!

“娘,皇兄既然耍阴招,咱们也不妨背后捅他刀子!王方咱们没法管,可京城的王安石,却断断留他不得了!”

“你、你想……”

昌王神情狰狞。

“皇兄不是要借着这个案子立威么?我偏要把这案子给搅浑!把那王安石身败名裂,让他滚出京城!王安石倒了台,那王方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

高太后似乎听出了昌王的弦外之音,脸色愈发地苍白。

“我的儿,那可是你亲哥哥啊……你怎么能够……”

篡位两个字,高太后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但昌王眼中的野心,已经丝毫不隐藏了。

他跪在地上,一把抓住母亲的手,眼底好似豺狼一般地贪婪。

“娘!您最疼儿子了,您一定会向着儿子吧!”

“我……”

高太后吓得连连后悔,撞倒了一只灯架。

这倒让几近疯狂的昌王冷静下来,他收敛了表情,长呼一口气。

“娘,皇兄自幼跟您就不亲,只跟父皇亲近。如今父皇死了,太皇太后对您又不好,只有咱们娘俩才是一家人。

儿子已经吃了那个王方一次亏,您可不能再犯糊涂,让儿子再吃亏了。今后无论那个王方什么花言巧语,您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他们王家,没一个好东西。时辰不早,儿子先行告退。”

昌王告辞离开,高太后呼吸急促,胸前好似小山一般,一起一伏。突然两腿发软,瘫在椅子上。

“先帝爷……先帝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