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刚刚出城的时候,雪还没有下,路灯的照明被路边的积雪反射回来,四下里一片柔和的暖黄。这些透露着淡淡金色的光帮助大迟小心翼翼的避开路面上的坑洼。出城之后没有了路灯照明,道路两边皑皑白雪的反光也愈加清冷,墨蓝天空中的一轮弯月伴着自己前行。大迟一路向西,向着月亮的方向。夜晚的道路上没有很多车辆,寂静的夜色中,只有发动机平稳而单调的震动忠实地传进驾驶室。爬上一个高坡,大迟看到前方的天空横亘着大片厚厚的云层,自己驾车仿佛即将钻入那片铅灰色的阴云中。外面的风加大了,吹在玻璃上发出撕裂一般的声响。窗外起初是雪花飘零,很快就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大迟打开雨刷和玻璃加热,保持自己前后视线不受阻挡。暖风吹出,屁股下的加热座椅之外又一股暖流把他包裹起来。落在风挡玻璃上的雪花很快开始融化,随即被雨刷刮向两侧。又开了一会儿,暖风吹得大迟困倦,眼球发涩,眼皮也显得沉重。于是他调整了出风口的吹风方向,并且把送风关小一档。

雪越下越大,纷飞的雪花被风卷着在车灯照耀下狂乱飞舞。原先大片大片的雪花变成了细密的雪粉。大部分的雪粉只是在风挡玻璃碰撞一下就被弹开,或者被沿着车身流线的风吹掉,但是还有些雪粉先是融化,然后又很快冻结,黏在玻璃上,不再透明。还是需要靠雨刷刮掉才行,大迟把雨刷调大一档。但是晃来晃去的雨刷影响了大迟本来有限的视野。雪花笼罩下,道路两边的反光标识也越来越难以识别。大迟感觉自己几乎迷失在白色的朦胧中。缺少了路灯的帮助,被飞扬的雪花包裹起来的汽车依靠自己的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块路面。大迟打开雾灯,在雪天里雾灯的效果更好一些,但是前方能够照亮的距离依然有限。大迟于是减慢了车速。窗外风速降低了一些,但是雪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大迟看到道路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多。这里已经远离城区,或许因为没有频繁撒盐,或许因为车流量减少,没有足够多的车轮碾过,道路仿佛越来越窄,白茫茫的路面只在前车驶过的地方露出两条黑色的印记。有些路段的印记显然是偏离了道路,大迟甚至看到黑色的平行线和黄色的道路分界线发生相交。大迟也顾不得许多,有限视野范围内他机械地按照前车的痕迹走同样的道路。这样恶劣的天气,应该没有警察出来巡逻吧。

夜更深了,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大迟在风雪中已经持续驾驶了三个多小时,只需再坚持一下就要到了。大迟发现在这样的雪夜开车,如果速度高一些,车身带起的风能够把路上的积雪吹走一些。从旁边超越自己的车辆都开得飞快,闪动几下方向灯,卷携着飞腾的雪粉,一路扬尘而去,留下两道薄雪不能完全覆盖的黑色路面。于是他也开始加速,沿着没有被积雪完全覆盖的黑色路面,瞅准红色的尾灯,咬住前方的车辆。大迟很得意自己的发现,利用前车的车灯照明,自己还能提前看清些道路的走向。看来不止大迟一个人这样想,渐渐地几辆车凑在一起,一辆接一辆形成一个车队,一起穿越风雪。

前方车辆的红色尾灯忽然变亮,显然是在减速。大迟连忙也踩下刹车,可是地上的薄雪很滑,车子依旧向前冲。大迟脚下加了点劲,车子噔噔噔地响起来,那是自动刹车防抱死机构开始发挥作用,不停地松开再合上刹车片。眼看距离前车越来越近,而汽车依然是带着巨大惯性向前冲。危险,大迟下意识地转动方向盘,企图从前车旁边绕过去以避免碰撞。可是这一打方向盘不要紧,车身猛地斜过来,但是车子却依然向前。大迟连忙把方向盘扳回来,可是没有用,车子如巨大的钢铁怪兽,旋转着向前冲。大迟脑子里跳过一个念头:可惜自己的车子不是雪地胎。惯性让车子横冲了出去,冲下路基。大迟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片雪白,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恍恍惚惚之间,他听到有人在拍打着车窗玻璃呼喊着:“你还好吗?”大迟尽力挣扎着哼了一声,想爬起来,身子却被安全带绑住了动弹不得。那个声音继续在耳边回响:“谢天谢地,还活着。你不要动,和我说话。”大迟含含糊糊地答应着,但是意识很快就被空白覆盖了。

太热了,像是在炎炎烈日下的沙漠里,四周都是热空气,偶尔的一丝微风也是热风,大迟口干舌燥,鼻孔里火辣辣的。他非常想喝水,想喝可乐,他从前喝可乐是不加冰块的,这次他想加。大迟热得冒汗,不只是头上,身上也在冒汗。外面太亮了,亮得他睁不开眼睛。隔着眼皮他都能感觉到刺眼的光芒。周围太吵了,各种嘈杂,有人在耳边说个不停,语速太快,听不清楚。大迟感觉自己好累,要虚脱的那种疲惫。他太累了,不止身体累,脑子也累,他很想睡,但是周围的声音吵得他没有办法睡。林允芝走过来了,她还穿着那件没有来得及洗的羽绒服。“你不热吗?还穿着那么厚的衣服?我浑身是汗,都快热死了。”大迟想对林允芝说话,嘴却张不开,他太渴了,喉咙冒火,嗓子都哑了,发不出声音。不对,那走过来的人不是林允芝,她是戴着帽子的,很奇怪的帽子,林允芝从来不戴这样的帽子。那她是谁?呃,不重要了,她已经转身走掉了。周围终于安静了,随着她走掉,嘈杂的声音也消失了,没有了刺眼的光,大迟可以好好睡觉了。他需要休息一下才能积攒起力量,稍微一下就好。嗯,就休息一下下,不要很长时间。大迟的感觉变得敏锐起来,他听见了路上汽车经过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听到电流通过日光灯的嘶嘶声,听到小动物叽叽咕咕,听到布料摩擦细细簌簌。他闭着眼睛,却仿佛能够看见周围细微的东西,房间壁纸上凹凸不平的花纹,窗帘接缝处遗留的线头,不锈钢器皿上残缺不全的指纹。有个影子掠过。

“你醒了?”

有人在跟自己说话。大迟睁开眼睛:“是你?”

没错,虽然很久没有见面,大迟眼前的人竟然是阿琳。阿琳穿着蓝色护士服,头上同样颜色的帽子,把头发都扎进去。帽子的颜色有点偏紫,所以显得深一些,护士服似乎洗过很多次,有些发白。

“是我,看来你头部受伤不重。”阿琳问大迟,“你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下雪,路太滑,我刹不住,车翻了......”大迟努力从脑海中搜索碎片的记忆,“有人救了我?后来就不知道了。”

“是啊,401公路上,下那么大的雪,还是凌晨开车,你不知道危险吗?”

我开车上路的时候雪还没有下呢,大迟想为自己辩解,话却没有说出来:“我渴。”

阿琳用纸杯给大迟接了一点水:“你已经在补液了,应该不缺水,稍微喝点润润喉咙就可以。”

“谢谢,”大迟按照阿琳的嘱咐,稍微呷了一口水咽下。他问阿琳:“你还好吗?”

“你可能还会觉得头晕,恶心,这都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医生说你可以下床,可以走动。”阿琳没有回答大迟的问题,她指指床边的输液瓶挂架,“输液瓶空了可以床头按铃。你躺着多休息一会儿。洗手间在走廊的入口处。”说完,她转身出去,带上了房门。

大迟不知道自己被命运捉弄还是应该受报应。他起初看到阿琳的时候心里是一阵狂喜。自己这段时间遭遇太多的意外。女友无情地抛弃了他,全然不顾从前来之不易的(如果不是大迟的坚持,恐怕早就被他父亲粗暴地扼杀)爱情和相依的温存,丝毫没有任何留恋,更别说什么依依不舍。她就那样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而自己愤懑之中差点将自己生命交付给在暴风雪中的公路。在所有的一切都糟得不能再糟的时候,大迟仿佛已经看到了地狱之门缓缓打开,但是这门缝之间忽然透出一束光。阿琳如天使一般出现了。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在安排?林允芝只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或许阿琳才应该是自己爱情的归宿?一个声音说:你看,她说了不应该在凌晨暴风雪中开车。那虽然是责备的语气,但是足以说明她还关心着你。另一个声音说:她是护士,对哪个病人都是如此。你有听到她多说了什么吗?看到你醒来她不是马上就走开了?两个声音在大迟脑子里争吵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大迟呆呆看着身边的输液瓶,里面的液体一滴滴落下,那两个争吵的声音终于安静,一股尿意从下身传来。

大迟看了一下手背上的针管,小心翼翼坐起身来。输液瓶里还有半瓶液体,按照现在滴落的速度,怕是还要等许久才能结束,自己恐怕憋不到那个时候。他再仔细一看,挂输液瓶的架子并没有固定在病床上,下面有四个轮子。原来是能够移动的,这样方便多了,不需要等输液结束,可以带着输液瓶去洗手间。大迟下了床,拄着输液瓶挂架出门去找洗手间。走廊空荡荡的,很安静,大迟一步一挪,沿着走廊向入口方向走。入口处好像就是护士们休息的地方,又好像是病房的接待处。大迟看到阿琳正和一个胖胖的男子在一起。那位男子个子不高,穿着蓝鸟棒球队的球衣。一只手提着饭袋,用手指勾着车钥匙吊坠,另外一只手抱着大衣。他正在和阿琳聊着什么,满脸憨厚的笑容。阿琳此时也看到了带着输液瓶出来的大迟,她像是猜到了大迟的意图,或许是太熟悉同样的病号,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往旁边指指。大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正是洗手间的标志,于是他推门进去。那个人是谁?看样子不是这里的病号,也不像是阿琳的同事,他没有穿护士的制服,或许是交接班还没有来得及换?不会是前来探望病人的家属,看他们两个熟络的样子,应该是朋友。大迟的心扑扑跳,不敢继续想下去。从洗手间出来,大迟看到那位男子还在那里和阿琳交谈,大迟没有转身回病房,而是继续向阿琳的方向走去。那位胖胖的男子显然也看到了大迟,他转身对大迟笑笑,像是已经认识的老朋友一样和大迟打招呼:“你很幸运,这糟糕的天气可不适合开车。感谢上帝,安全第一。”他似乎看出大迟是来找阿琳,就立刻与阿琳道别,走的时候还冲大迟挥挥手,手里的车钥匙吊坠一晃一晃。

“我不知道你在医院里做护士。”大迟感觉到自己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距离上一次见面时间太久,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有太多的问题要问。然而话一出口,第一个问题却是:“刚才的那个男人是谁?”

阿琳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医生去吃饭了,等一会回来会再去给你做个检查,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你还好吗?”大迟惴惴不安地又问了一句。

“我已经订婚了。”

大迟回到病房后不久,医生就过来了,一边查看大迟情况,一边和大迟聊天气,聊发生的事故。大迟的心情糟透了,却不得不强作笑脸,回答说庆幸自己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还四肢健全。医生签字同意出院,建议大迟回家后再休息几天,还给大迟开了休假单。如果回去后有头疼不适症状,再和医院联系。

大迟不知道自己的车下落如何,估计是被拖车公司拉走了。他打电话给史建国,让他来医院接自己回家。史建国电话里听说大迟在医院,还以为他生了什么病。得知是发生了交通事故,也是吃了一惊。大迟告诉史建国,自己一切都好,只是事故发生在401公路上,自己的车或许被拖车拉到哪个停车场了。

“401?你走高速?”

“对,我从蒙特利尔回来”

“蒙特利尔,去见女朋友了?”

事到如今,大迟没有必要隐瞒,他告诉史建国林允芝和自己分手了,这次在蒙特利尔的见面怕是最后一次。

“怎么会这样?”史建国从电话里已经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等着我去接你,我们见面再谈。”

史建国来接大迟,大迟上车一看,索利明也在车里。

“稀客啊,什么时候到加拿大的?”大迟和索利明打招呼。

“一点生意的事情过来处理一下,听建国说你出了交通事故,所以一同来看你。”索利明上下打量着大迟,“你还行吧?”

“没什么大碍。”大迟上车坐好,“在医院躺了一天,医生说有一点脑震荡,不过可以出院。”

“没事就好。我听建国说你下雪天开长途去蒙特利尔找女朋友?你怎么跑那么远找了个女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多伦多认识的。”大迟于是把林允芝怎么面临约克大学和麦吉尔大学的选择,自己如何支持她去蒙特利尔读书的经过给索利明说了一遍。

索利明听完连连摇头:“你傻啊,什么是为了她好!泡妞就是叫对方离不开你。什么学业事业,都是虚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能有点兴趣爱好,聊天可以聊到一起,不是个文盲就够了。懂得照顾人,知道操持家务才是实的。”索利明所说的话糙,的确有些道理。大迟知道他是为自己考虑,也就没有反驳。

“她家是蒙特利尔的吗?”索利明又问。

“不是,是卡尔加里。”大迟又把林允芝一家从温哥华搬到卡尔加里定居,她是家里的独生女,高中毕业后来多伦多读书的故事讲给索利明听。

“你呀,怎么不好好想一想。我是才知道,否则早就告诫你了。”索利明责备完大迟就给他分析,“你想想,她是家里独生女,念完书必然是回到父母身边,哪里会和你一起四处奔波?就算是她同意,她家长也不会同意。”

“加拿大人都是长大后自己独立生活,没有和父母在一起过的啊。”

“你以为她在加拿大出生就是加拿大人了?她父母还是韩国人啊,和中国传统文化是一个思维模式的。结婚看上去是两个人的事情,其实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你以为只要两情相悦就够了?就这么一个女儿,老人家不指望她养老还指望谁?你可倒好,准备把人家独生女拐到多伦多,换了我也不会答应。”

“我不反对她父母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啊?可是她父母还是反对我们两个在一起。”大迟为自己辩解。

“我说你就是不开窍呢!”索利明失望地说,“人家需要的是上门女婿,你要去卡尔加里和她们一家共同生活。”

去卡尔加里?大迟从来没有想过,一个资源开发型城市哪里比得上多元发展现代化的经济中心,搬出大山不好吗?

看到大迟默不作声,索利明把声调降了八度:“不过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相爱不一定能结婚,结婚不一定有爱情。哎呀,我说得太多,破坏了你对爱情的美好印象,对婚姻的神圣期盼。”

“但是林允芝是希望和我在一起的。只是到了后来,”大迟咕哝着,“后来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就慢慢疏远了。”

大迟把两个人异地恋的情况给索利明讲了一下,林允芝除了上课,还在自己导师的咨询公司那里做项目,越来越忙,甚至和大迟分手的那天都约好了出差。

听到这里,索利明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出差做项目,无论是出行坐出租还是住宿住酒店,花费都有公司报销,潇洒的不得了。周围的人对你都是恭恭敬敬,让你自我感觉非常好,似乎高人一等。我们这儿也一样,会议结束后的酒会,大家对于年轻漂亮的女士绝对是恭维有加。还在念书的学生,没什么社会经验,被周围的人一哄,马上就忘乎所以了。你自己想想,她去做咨询,见到的不是各个公司的主管就是部门的经理,总之都是企业精英,行业翘楚,一来二去哪里还会再瞧得上你?你当初就不该答应她去,你还是太嫩了。”

“主要还是因为我最近一阵子事情太多,光顾着忙工作,都是她来找我,而我没有好好关心她,才把这件事搞黄了。”大迟还在自己这里找原因。

“不是工作太忙,我觉得是因为你太自信,所以期望对方可以为此而牺牲下去。现在她不愿意继续付出了。”史建国一直在闷声开车,这个时候忽然插话。

大迟想起两个人斗气的那段日子。双方都不愿意主动和对方联系。谁主动谁卑微吗?你不主动,我也不主动,这段关系就没有以后。但是继续主动下去,又免不了让自己患得患失,精疲力竭。难道自己真愿意这样下去,变成名副其实的舔狗?

“算了,分了就分了,没啥大不了的。”索利明安慰大迟,“有些姑娘就像茶叶,泡了才能出味道。但泡过之后就是浅淡无奇了。你先歇歇心,以后再找。要我说,小伙子还是骨头硬,经过这样的交通事故能够毫发无伤出来就是造化。”

索利明拍怕大迟肩膀:“这几天你先去租个车。看看你车保险里是否包含这个项目,通常修车期间保险公司可以提供免费租代步车的。你那辆车如果伤得严重,我建议你还是不要修了。这里修车贵得要死,不如趁早报废,或者赶紧找个中介卖了吧。”

说完了大迟这边,索利明问史建国:“你考虑得怎样,要不要去香港工作?”史建国笑笑,“现在香港那里工作也算是驻外,一样是遇到个机会抢破头。你说香港回归了吧,这人事安排还是和海外员工一个政策。你说是海外员工吧,这薪资水平又不向海外看齐。这金融国企和政府机构差不多,能不能去香港,留不留加拿大,只能是听组织安排。这不,新的审计就要来了。我这刚刚应付好从天而降的领导,又得去忙招待了。”

到大迟家之后,史建国和索利明没有下车,就此告别。大迟开门进屋,一切还是自己离开时的样子。诺大的空间非常安静,只有取暖炉风机运行时发出嗡嗡的声响。他一个人在家里回想索利明在车上的话。爱情、婚姻和性,这些都是联系在一起的,还是各自独立的存在?它们之间是该保留应有的顺序还是糅杂在一起不分先后?因为对对方有好感,所以才能一直如此主动与迁就。没有拒绝的根本原因或许仅仅是不知道如何去拒绝。越是和对方相处下去,越是会把对方和其它人对比。对比来对比去,最后总能找到拒绝的理由。

大迟回想起从前和阿琳在一起的日子。他知道和她在一起,知道自己会很快乐,但是内心却很不安,因为梦柳的影子。阿琳离去后他懊悔不已,他曾经反问自己,那是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快乐?自己是不是因为害怕失去而不能全身心去爱?在自己热情之火被浇灭后,林允芝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大迟感恩上天的赐予。他感觉生活就像是一场探险,爱一个人也一样。没有人保证最终一定会找到幸福,但是有谁只是害怕,只是不愿意带着伤痕去继续寻找,那肯定是要与幸福失之交臂的。轰轰烈烈的爱过,撕心裂肺地痛过,他们没有最终走入婚姻的殿堂。或许正如索利明所说,爱情是一回事,在乎自己的感觉,婚姻是另一回事,在乎对方的感觉。因为爱情,你可以奋不顾身地去找自己喜欢的人,去追求快乐。婚姻生活却往往要求与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共度平淡无趣的时光。找一个你喜欢的人还是喜欢你的人?你可以选择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可以选择去喜欢那些愿意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你努力去爱,去追求一个你爱的人,希望与之共度余生。而最终可及的幸福,其实往往是与爱你的人在一起,白头到老。没错,你成全了对方的幸福。

爱情是令人目眩神迷的难题,无论爱上阿琳还是林允芝,其实都是对鲜活生命力的向往,年华老去是无法阻止和控制的。就像蒲公英凋谢,送走了撑着小伞种子,只有孤零零萼杆渐渐萎靡,暗自神伤。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大迟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窗外,列治文山又飘雪了。雪花如流萤一般飞舞,旋转,轻轻敲在玻璃上。对面邻居的屋顶渐渐变了颜色,如同早晨降下的白霜。他感觉自己像那雪花一样,无力无助,随风而去。林允芝走了,义无反顾,结束了他们热恋的日子。你或许站在高地,你或许领先一步。但她是身披铠甲的骑士,勇于冒险,不断前行。或许你不会改变,但她要改变,孜孜以求,探索不倦。双方的差距因此而弥合,也因此而加大。这是一个过程,而人生也是一个过程。与林允芝的相遇,就是这个过程中的一个节点,或许比节点长一些,是一段过程,但也只是一小段而已。

有些人你再也不会遇到,再也不会追回来。而你的生命中那里有一个空洞,有一道疤痕,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