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车库的日光灯管在头顶抽搐般明灭,苍白的荧光漏进水泥柱的缝隙。寂静车库,成为情感爆发的特殊时空。
“述白,你知道吗?因为我母亲的缘故,一年前我见了一个相亲对象,就在那天,他的行为举止让我错误地把自己不该有的期待和感情投放在了他的身上,就在我以为我和他可以好好相处时候,他一条信息就把我拒绝了,那一年你知道我过得有多痛苦吗?我感觉我的心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林夏抽噎着,突然她的声音破碎成急促的抽气声,“我跟你之间明明知道不可能有结果,若是强行在一起,我不敢想像,分开的那一天,我会有多痛苦。”
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泪珠接连坠在程述白紧扣的手背上:“如果注定要经历比那痛苦百倍的分离,我宁愿...”
话未说完便被程述白猛然扳过身子。他泛红的眼尾映着白色的光晕,下颌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谁说的注定?”他双手捧住她湿漉漉的脸,拇指重重拭过她眼下的水痕,指腹下的皮肤被蹭得发红,“你看着我,林夏,看着我眼睛说这十年都是我一厢情愿,你对我真的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暗处传来细碎的扑簌声,飞蛾正用灰翅不断撞击悬垂的灯管。支离破碎的光影在他颤抖的肩头摇晃,像无数坠落又腾空的星子。
“程述白,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现在已经有赵苒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不能这样伤害她。”林夏此时哭得梨花带雨。
程述白突然激动起来,“就因为她是你的好朋友,就因为她喜欢我,所以十年前你就把我推给她,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林夏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那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要我。”程述白哽咽着质问道。
看着痛哭的林夏,程述白将她拥入怀中,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像只受伤的小兽在啃咬他的心脏。
林夏的脸颊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片刻后,林夏推开程述白,径直走上楼去。
程述白看着林夏远离的背影,整个心像被人紧紧攥住了一样,生疼。
林夏刚进家门,钥匙转动声未落,玄关暖光便刺破了林夏眼底的潮湿。她将包包甩向沙发时,刺耳的铃声已从掌心炸开。“叮叮叮叮叮……”微信的视频电话的铃声响起,打开一看,是大为,她赶紧调整了一下情绪,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你到家了,这么快。”她将手机支在餐桌的马克杯上,低头整理着根本不存在褶皱的衣摆。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你怎么也才刚到家?”
“嗯嗯,是的呢,跟他们在一起,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哎,不对,我看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大为突然凑近镜头,鼻尖几乎抵上屏幕,“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阿姨出什么事了?”大为焦急地问道。
林夏连连摇头,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刚刚风大,被风吹的,眼睛比较敏感,过一会就没事了。”
“今天我在医院怎么没看见你其他家人陪阿姨的?”
“哦,我爸爸在老家,家里的农活也得有人干,弟弟妹妹都在其他城市上班,我给我妈请了个全天的护工,总不能一人病倒,全家受累吧,况且我也在那里上班,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也挺方便的。”
“哦哦,这样子。”视频的那边传来挂钟整点报时的布谷鸟啼。
林夏望着屏幕右上角跳动的00:00,几缕碎发被泪水黏在脸上:“你不是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吗?你早点洗漱一下休息吧,我也洗漱一下准备休息了。”
大为的影子在镜头外晃动,传来陶瓷杯搁在木桌上的闷响,“嗯嗯,好,那有空再聊,拜拜。”
“拜拜。”
第二天,晨雾还未散尽的六点钟,林夏已经在厨房里守着咕嘟作响的砂锅。她垂眼望着乳白米汤在陶罐里翻涌,她怔了怔,转身将昨夜泡发的瑶柱又细细撕成丝,放进粥里。米香渐浓时,她特意将保温桶用滚水烫了两遍,才把粥舀进去,然后把保温桶擦了又擦,这才心满意足地提着出门。
“王姨,早。”林夏走进病房看见护工王姨正在给母亲擦脸。
王姨转过布满细纹的脸,眼角的褶皱聚成慈祥的弧度,“哎呦林医生,这才七点不到,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她走过去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想着我妈昨天都没吃东西,所以今天早点给她带点吃的。”说着接过王姨手中的毛巾,“王姨,我来吧,给你也带了早餐,您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的分内事,倒是谢谢你林医生,还给我带早餐。”
林夏冲王姨笑笑:“王姨你先休息一下,找个地方吃早餐,我妈先交给我吧。”
“嗯,好,谢谢你,林医生。”
林夏将浸湿的毛巾叠成方正的小块,轻轻擦拭母亲泛着淤青的手背,纱布滑落露出留置针周遭的瘀斑,她动作顿了顿,将棉被边缘仔细掖进嶙峋的肩胛下。
她把声音放软,生怕惊吓到母亲,“妈,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母亲微弱地点点头,“昨天……那男生……”
林夏把床头柜上的保温桶打开,保温桶旋盖发出清越鸣响,瑶柱粥腾起的热气在她的眼镜片上织起蛛网,“他回红城去了,他今天要上班。”
“我看着……那男生挺不错的,你也真的不要太挑了。”母亲咳了两下继续说道:“毕竟你的年纪也摆在那了……你挑人家,人家也挑你,你说是不是?”
调羹磕在搪瓷碗沿发出脆响。林夏将床头摇高三十度,托着母亲的后颈小心垫上软枕。
“妈,我知道了,您就别操心了,好好养病,我自己有分寸。”她舀起半勺粥悬在唇边轻吹,垂落的额发在热气里微微颤动,“来尝尝烫不烫。”
母亲就着勺抿了两口,喉间突然呛出串咳嗽,米汤顺着唇角蜿蜒而下,“搁着吧...。”
林夏慌忙放下瓷碗去抚那嶙峋的脊背。
母亲喘息着说道:“不...碍事...,时间…也不早了,你也赶紧…去吃点…东西,好上班。”
“那先晾一下,我叫王姨等一下给你吃,我下班再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