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真无邪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夜色静悄悄的一片。

树柏晃动，一道人影从一旁齐人高的茂盛深草中走出。

此人面色方正，浓眉重眼，鼻若悬胆，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感。

“哎，大家好歹认识几十年，乡里乡亲的，何至于此啊.....”

黎定民目光转动，看向地上那如同一枚枚梅花般刺眼血花，不由发出一声轻叹。

“老二也真是的，这可是乡里亲朋，杀了之后也该善后一下才是，就这么拖着走了，还是不够成熟啊。”

摇了摇头，黎定民随手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布兜。

他先是弯腰将地上那被鲜血浸透的土壤，尽皆掬起放入布兜，随后又一点点的抹去脚印。

他最后抬起头看了一眼天，只见此刻乌云遮住了圆月，一场滂沱暴雨即将来临。

“今晚大雨，经雨水这么一冲刷，应当什么痕迹都找不到了。”

黎定民喃喃自语，旋即转身，朝着黎家宅邸内走去。

......

......

与此同时。

黄原镇。

来香客栈，厢房内。

“胡阿爷，走吧，俺哥和胡阿三哥都谈妥了，现在都签字据画押了，就等着您过去也画个押，今后咱们黎家和胡家，可就是一艘船上的人了。”

生的虎头虎脑，唇红齿白的黎崇川，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抬起头一脸天真无邪的看着胡老汉。

胡老汉闻言没有回话，只是嗫嚅了下嘴，怔怔的看着黎崇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数息间的沉默在此都显得格外漫长。

“怎....怎么了？”

黎崇川终究是年幼，平日里又极少说谎，被胡老汉那么盯着，只觉心脏噗通乱跳，耳根子发烫。

他紧了紧怀中的柴刀，心中一阵暗骂自己‘黎崇川，精神点，别丢份！不要让二哥失望！’

“胡阿爷，您别一个劲的瞅着我，倒...倒是说句话啊.....”黎崇川没注意到，自己声音都在发抖。

直到沉默良久，黎崇川牙齿一咬，准备从怀中拔出刀来时。

“行，我跟你走。”胡老汉轻轻点了点头。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原本便难走的山路被雨水浸透，变得格外泥泞难走。

胡老汉跟在黎崇川后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路上走着。

二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黎崇川不由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后脑勺。

这胡阿爷怎么回事，怎么一路上一句话也不问？

这越走越偏，往黑水河走，也不觉得奇怪么？

摇了摇头，黎崇川也懒得再多想，只是再心中默默念道：“胡阿爷呀胡阿爷，您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儿子，是他先想要害咱们黎家的.....”

待黎崇川一阵胡思乱想后，耳边便传来涛涛江水声。

走出山路，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乌压压一片的黑云下，一条滔滔不绝的宽阔大江出现在眼前。

江水湍急，时而卷起千重浪，重重拍向崖壁，发出惊天的怒嚎。

江畔旁，一道瘦削挺拔的身影戴着斗笠，面无表情的站立。

另一个身影则是在旁垂着头，靠着树坐着。

因为相较太远，所以看得有些模糊。

“二哥！”

黎崇川远远唤了一声，使劲的摆了摆手。

那道戴着斗笠的身影，听到声音后，略微抬起斗笠帽檐朝这边看了一眼，接着便一步步朝着黎崇川二人走来。

“胡阿爷，他们就在前面，咱们走吧。”

黎崇川回头冲着胡老汉笑了笑，刻意放慢步伐，走在了胡老汉的身后，同时右手揣进胸口衣襟。

夜色中，黎崇川光洁的额头微微渗出汗珠，一双眼睛却是明亮的可怕，死死盯着走在前方的胡老汉背影。

二者越走越近，最后即将碰头之时。

噗！！！

刀刃入肉，一柄明晃晃的刀刃，刀尖从胡老汉前胸刺进，带起血花从后背穿出。

“胡阿爷，我也不想的，可事关黎家性命，我不得如此.....”

黎远山一手持刀，另一手环过胡老汉的脖颈，死死将其卡在怀中，漠然说道。

胡老汉口鼻涌出鲜血，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似乎早就料到了结局。

“我知道，阿三之前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我不怪你，阿爷就问你一句话成么？”胡老汉软软的趴在黎远山肩头，目光呆呆看着那背靠大树而坐，低垂着脑袋的身影。

“你说。”黎远山点了点头。

“我那傻儿子，他....他还活着么？”胡老汉艰难扭转目光，似希冀又似渴求，但更多还是苦涩的看向黎远山。

黎远山略微沉默，最后吐出两个字。

“抱歉。”

细密的小雨越下越大，很快便化作一场笼罩天地的密集雨幕。

在这豪酣暴雨中，黎远山拉低斗笠，拖着胡老汉和胡阿三两具尸体的脚腕，用力一甩，将其甩入那滔滔不绝，江浪翻滚的黑水河中。

“一路好走。”黎远山拍了拍手。

轰！

轰轰轰——！！！

暴烈雷光闪灭，震得天地失声。

一闪而逝的惨白电光，短瞬间照亮那黑水河中，瞬间被大浪翻滚吞噬淹没而下的两具尸体，照亮了河岸旁，那一袭黑衫粘稠如血，猩红叠猩红的挺拔孤寂身影。

同时短瞬照亮了那远处睁大眼睛望着这一幕，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满是震撼的小小身影。

“真的杀人了.....”

一股股不知是震撼还是恐惧的情绪，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黎崇川的心灵。

在这一刻，天真浪漫和良善无邪，不断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

......

高空中。

呈灵魂体的黎道成望着这一幕，不由发出一声轻叹。

他早年行伍，十年戎马，是经历过刀光剑影、尸山血海，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人，对此倒是早已司空见惯，心如止水。

可他遥忆他第一次杀人时，也忍不住恶心呕吐，头冒冷汗。

但他这自家第二子黎远山，今夜第一次杀人，还是有数十年交情之人，就漠然的如同宰了两只鸡，踩死两条虫。

甚至。

他能清晰看到，黎远山那漆黑瞳仁深处，隐藏极深的炙热和兴奋！

黎远山，在享受杀人的愉悦！

“这孩子的未来......”黎道成眉头缓缓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