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刘判团灭

只是让刘黑子万万没想到的是,留下守城的李去惑三日前斩了他的守城偏将,将染血的首级悬在城门示众。

可当探马来报刘黑闼亲率两万大军回援时,大军压境,李去惑无力面对两方夹击。

两害相权取其轻,洺水城虽扼守要道,城内却只有千余老弱残兵。

无奈之下,李去惑只能降了唐军,李二一时也只能说这刘黑闼天命不随,就让自己这样轻易得了洺城。

李去惑既然降了,就是千不甘万不愿,总是要靠着一头,自然是要让唐军进驻洺城。

是日午后,李去惑就迎了唐军进城,看见唐军玄甲军的黑旗刺破暮色,为首的王君廓一夹马腹,枣红马踏着冰碴飞驰而来。

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翻身下马,披风扫落肩头积雪,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头:“李校尉,可知刘黑闼三日必至?”他伸手抚过斑驳的城墙,指尖蹭过箭矢留下的凹痕,“这城墙上的瞭望孔,该加宽三寸。”

各位也许好奇这李去惑为什么突然就有了霸城的想法,可是如果自己真有了这样的机会,谁又忍得了这样的诱惑。

再加上平日里李去惑也不受刘黑闼的重用,自然说反就反了。

两日后寅时,更鼓声被战鼓声碾碎。

刘黑闼的叛军如潮水漫过结冰的洺水,鹿角撞在城门上的巨响震落城堞积雪,守城的士兵急报:刘黑子打来了。

声音里带着惶恐、不安,原本跟着李去惑的守军心中也是上上下下,七七八八的。

毕竟有多少人可以容忍背叛自己的人呢,一旦让刘黑闼攻进了城,后果无法想象。

李去惑握着剑柄的手渗出冷汗,却见王君廓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箭伤疤痕:“当年雁门关被突厥围困,某家就着血啃过干粮。今日死守此城,谁退半步,我先斩了他!”

话音未落,城头突然亮起万千火把,照见叛军云梯上密密麻麻的钩爪。

但这样有血气的话,到底是让守城的官兵安下了心,拿着兵器的手又稳了起来。

一切行动听指挥,李去惑早就失了主心骨,现下自然是全听王君廓的。

李去惑站在城头,看见第一架云梯撞上城墙时,守城士兵推下的滚木将叛军砸得血肉横飞,可后面的人踩着同伴尸体继续攀爬,云梯上的铁钩刮擦城墙的声响,像极了饿鬼在抓挠阴司的铁门。

王君廓的熟铜锏已经磕缺了口,锏柄上凝结的血痂混着碎肉,每挥动一次都甩出暗红的血珠。

他忽然瞥见右侧女墙下缩着个新兵,抱着滚石的手在发抖,便一脚踹过去:“看什么?没见过死人?”

那新兵被踹得撞上箭垛,抬头时正看见一支弩箭穿透对面叛军的咽喉,血沫从喉管喷出来,在月光下画出猩红的弧线。

“投石机!给老子往死里砸!”王君廓的吼声盖过了战鼓,二十架投石机同时转动,装满石灰的陶罐砸进叛军阵中,炸开的白色烟雾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李去惑握着腰刀的手早已麻木,刀刃上的缺口嵌着叛军的碎骨,每一次劈砍都震得虎口发麻。

他忽然听见左侧传来木料断裂的巨响,转头看见一架云梯竟被城墙上的辘轳勾住,民夫们喊着号子转动轮轴,将整架云梯连人带梯吊上城头,随即泼下滚油。

火海里的叛军像燃烧的流星般坠落,砸在下面的人堆里,腾起更浓的黑烟。

血战至卯时三刻,叛军终于退了第一波攻势。李去惑靠着箭楼坐下,这才发现自己的靴子里全是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王君廓扔给他一个水囊,里面的酒早混着血腥味:“别歇着,叛军至少要攻三轮。看见那片小树林没?”

他指着城外五百步处的暗影,“刘黑闼的弩手肯定藏在那里。”话音未落,城头突然传来尖啸,一支弩箭擦着李去惑的耳际钉进墙里,尾羽还在颤动。

辰时的阳光撕开云层时,叛军的第二波攻势又开始了。

这次他们用牛皮蒙住云梯顶部,滚木礌石砸上去只发出闷闷的响声。

王君廓从腰间扯下号角,吹出破竹般的尖音,埋伏在瓮城的二十名神射手同时起身,弓弦响处,叛军云梯上的盾牌手应声倒地。

李去惑看见一名神射手连续射出三支箭,每支箭都穿过叛军的眼窝,鲜血顺着箭杆流到他袖口的刺青上。

“退!快退!”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叛军阵脚突然大乱。

李去惑探头望去,只见西南方向扬起尘头,秦叔宝的援军终于到了!

玄甲军的黑旗如潮水般漫过原野,当先的骑兵挥舞着陌刀,将叛军的弩手阵型砍得七零八落。

这位号称“万人敌”的猛将一马当先,熟铜锏砸在叛军盾牌上,迸溅的火星照亮他虬髯上凝结的冰碴。“秦王有令!”

他的吼声穿透厮杀,“凡斩贼首者,赏千金!”玄甲军的陌刀队如墙推进,刀锋割裂叛军阵型的瞬间,刘黑闼望着城头飘扬的唐旗,牙缝里迸出句咒骂,挥刀斩断缰绳调转马头。

刘黑闼在远处的高岗上挥舞令旗,却抵不住唐军骑兵的冲击,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波攻势像退潮的海水般迅速后撤。

城头的唐军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李去惑这才注意到王君廓的左肩上插着支箭,却浑然不觉,正用佩刀刮着锏柄上的血痂。

“看见没?”老将努了努嘴,指向叛军退去的方向,“黑闼这狗娘养的,连弩手都派出来了,怕是真急了。”

他忽然咳嗽起来,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动,李去惑这才发现,老人的铠甲下渗出的血,早已将中衣染成了暗紫色。

残阳如血时,王君廓倚着染血的城墙坐下,掏出酒囊灌了口烈酒。

李去惑望着城外刘黑闼留下的辎重,忽觉双腿发软。

原来生死之间,不过是王君廓那句“随我上城”,和秦叔宝那声惊雷般的怒吼。

但是刘黑闼哪里能放下了洺城,时不时都要来攻,就如同狗见了骨头锲而不舍。

武德五年三月,洺水南岸的柳芽刚冒出鹅黄,李世民为了永绝后患,他的中军帐在洺水河畔扎成铁阵。

他坐在胡床上,看着地图上洺水如银线般穿过河北,对着亲兵传令,“让李艺的人把营寨往西挪五里,别挡了咱们的粮道。”话音未落,帐外传来刘黑闼军叫骂声。

李艺的幽州军终究是杂牌。

当他们在北岸慢吞吞地挖壕沟时,李世民的玄甲军已悄然渡过洺水。

秦叔宝领着三千轻骑,每人怀里揣着三日干粮,马蹄裹着厚布,沿着芦苇荡向西北疾行。

“看见那片枣林没?”他在马上指着远处黑影,“刘黑闼的粮草就藏在那儿,去年我路过时,闻见了粟米香。”

月光下,士兵们的甲胄蒙着牛皮,连马嚼子都用破布裹住,只听得见马蹄踩过枯草的沙沙声。

刘黑闼的叫阵一日比一日急,他的骑兵在唐营前扬起丈高尘土,甚至将被俘的唐军士兵吊在旗杆上示众。

李世民却每日在帐中研读《孙子兵法》,偶尔命人抬出酒坛,与诸将在帐前对饮。

某日黄昏,他忽然指着天边归雁对尉迟恭笑道:“黑闼若懂‘饵兵勿食’,此刻该收兵了。”

话音未落,远处果然传来收兵锣声,叛军阵营中,几匹驮着空粮袋的骡子正晃晃悠悠往回走。

断粮道的奇兵在第三日得手。

秦叔宝的部队摸到枣林时,正逢叛军换岗,哨兵的哈欠声被夜风扯得老长。

唐军的弩箭先破空而出,接着二十名死士抱着浸油的柴草冲进粮囤。

火势腾起时,照看粮草的老卒才惊醒,抱着水火棍边跑边喊:“救火啊!粟米要焦了!”

秦叔宝却勒住马,看着火焰舔舐着囤顶的稻草。

他特意留了西边三囤没烧,只为让逃回去的叛军报个“半数粮草幸存”的假信。

消息传回唐营时,李世民正在给青骓马梳理鬃毛。

“烧了几囤?”他头也不抬,只认真的梳着。

“回秦王,七囤。”斥候跪地禀报,眼中闪过疑惑,“但末将看见,西边还有三囤完好......”

“够了。”李世民笑了,从马鞍上取下酒囊,往青骓马的水槽里倒了些酒,“三囤粮草,够黑闼的人争上三天了。”

刘黑闼的营中果然乱了。

负责押运粮草的偏将被砍了头,士兵们为了争夺最后一点粟米大打出手,甚至有人偷偷越营投降唐军,怀里还揣着半块硬饼。

李世民站在瞭望楼上,看着叛军营地的炊烟越来越稀薄,忽然对身旁的行军长史说:“传我的令,明日开营放井,让他们看见咱们有水有粮。”

当夜,唐营的井台突然热闹起来,士兵们提着水桶来回奔走,火光下,桶里的水晃出细碎的月影。

其实每桶水只装了三成,底下全是事先铺好的鹅卵石。

原来这一计是因着,双方对峙两月以来,李世民料刘黑闼粮草已尽,必来决战,于是命人在洺水上游筑堰截断河水。

如此又僵持了十日。

某夜突降春雨,李世民站在帐外,看着雨水顺着旗杆流成小瀑布,忽然转身对尉迟恭说:“去把李艺叫来,该让他的幽州军露露脸了。”

半个时辰后,浑身湿透的李艺冲进帐中,刚要开口,却见秦王推来一碗热酒:“明日卯时,你带五千人去北岸佯攻,记住,只许败,不许胜。”李艺握着酒碗的手一抖,酒液泼在案上的舆图上,洺水二字顿时晕开一片暗黄。

次日清晨,幽州军的旗号果然出现在洺水北岸。

刘黑闼看着唐军阵型松散,连战旗都挂反了,立刻亲率骑兵杀出。

李艺的部队才接战便往后退,兵器丢得满地都是,甚至有人边跑边喊:“王师败了!快跑啊!”

叛军追出五里时,忽然听见身后杀声震天。

李世民的玄甲军竟从芦苇荡里杀出,河曲马的铁蹄踏碎积水,溅起的泥浆里还混着未燃尽的粮草灰烬。

刘黑闼勒住马,看着前方严阵以待的唐军方阵,忽然想起探马昨日的急报:唐军大营的水井整夜没停过,士兵们用木桶往河里泼水,竟让洺水涨了半尺。

他摸了摸腰间的水囊,里面只剩半口浑水,喉间忽然泛起铁锈味。

原来李世民的“坚壁不战”,从来不是怯战,而是用十日光阴,在洺水两岸织了张看不见的网,就等他这条大鱼上钩。

刘黑闼如今也只能拼上一拼,赢则逃出生天,重整旗鼓,输则如败家犬,蝇营狗苟了此残生。

三月二十六日,刘黑闼果然率 2万步骑兵南渡洺水,李世民登上高处瞭望,见叛军步骑混杂,如潮水般漫过浅滩。

他握紧腰间的剑柄,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如雷的马蹄声。

千匹河曲马已列成楔形阵,马背上的玄甲军手持陌刀,在阳光下如铁铸的壁垒。

“冲阵!”秦王一声令下,枣红马长嘶跃起,铃铛声骤响如暴雨打荷,千骑竟在瞬间凝成一柄利刃,直插叛军心脏。

河曲马果然名不虚传,踏过洺水时竟如履平地,马蹄溅起的水花在阳光里碎成金箔。

李世民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马眼之中,宛如燃烧的火焰。

他挥动横刀,斩断叛军的军旗,忽然听见左侧传来熟悉的马铃声,正是郭逸送来的那匹头马,此刻正驮着一名小将掠过敌阵,所到之处,叛军的阵型如破竹般开裂。

刘黑闼率军拚死抵抗,战斗从中午持续到黄昏。

洺水上游的堰坝被掘开,滔滔河水裹着血色漫过战场。刘黑闼率残部200骑向突厥突围时,李世民亲率二十骑追击,河曲马的铁蹄踏过泥泞十分迅猛。

月光下,他看见叛军首领的背影越来越近,手中横刀正要劈下,忽闻身后马铃声急,枣红马竟在关键时刻长嘶人立,躲过了暗处射来的冷箭。

战后清点,千匹河曲马伤亡不过百骑,玄甲军将士们抚摸着马鬃上的铃铛,笑称这是“灵州来的护身符”。

李世民命人将郭逸的信郑重收进兵书箱,信纸上的苜蓿叶已干枯,却仍固执地保留着一丝绿意,如同灵州那片广袤牧场上,永远不会被风雪压垮的生机。

他望向西北方向,喃喃自语:“待平定中原,定要再灵州看一看。”

待得郭逸收到灭了刘黑闼的消息已是三月末,也不免叹一句这秦王如同开了挂,掩去这个时代多少英雄人杰的光芒。

之后李世民也亲自手书以谢赠马之情,同时也表示会上奏天听,让郭逸更喜欢的则是,随着信来了还有两箱金。

战争带来灾难也带来和平,而参战的人也会缴获财富。

虽说这两箱金不足以抵得上这匹战马的价格,但长远来看,这是保命的买路钱,值得花,况且灵州、原州牧场就是做这营生的,成本自然低许多。

而随着消息传来的自然就是李世民下一步要讨伐河南徐圆朗。

中原的事由着李世民作主,李渊也是乐意之至,可是长安东宫李建成就越发坐不住了。

李大和李二之间的明争暗斗又升级不少,至于郭逸这里天高皇帝远倒也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