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拉开房门。
香薰味扑面而来,淡雅又不失格调。
装修是很经典的歌瑞尔家族的风格。
确切来说,是曾祖父歌瑞尔个人风格。
艳红的丝绸,兽皮地毯,壁炉旁摆着躺椅和包铜小圆桌,隐约可以看见沙发旁的投影仪,以及更深处的书柜。
机械壁钟咔哒咔哒的转动,古老的像是活在上个世纪。
船体微微摇晃,侍者的对讲机传出安德烈船长的声音,提醒他们拉撒路号已经起航。
罗素提着行李箱走进屋内,在门口换鞋,放好行李后,他第一时间走到书柜边上。
他个人很喜欢看书,每到一个地方,总爱去找图书馆。
罗素走到实木的书柜边上,指头拂过一本本厚重的书脊,忽的一愣。
第七排第七列,摆有他当年去歌瑞尔庄园时借阅过的一本书。
当时他独自在藏书室,面对一排排足有十几米高的大书架,应该没人知道他看过什么。
可书柜上此刻却摆着那本古书。
在它旁边,是他大学时喜欢的《局外人》,加缪的著作,还有之后在各地旅行时读过的书,诸如俄文《罪与罚》、契柯夫的一系列小说,《世说新语》……还有几本民俗故事。
就像他的身边始终存在一只有无形的眼睛,将所有的偏好全都记录,又在这里呈现。
罗素走入室内,拉开衣柜,里面的衣服款式也都是他偏好的几种,甚至贴心的准备了应对各种场合的礼服,大小全都合适。
贴心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侵犯隐私?还是照顾的“太过”周到?
这些讯息从未被他主动透漏过,可是此刻却摆在他的面前。
是警告吗?
是在说:无论你逃到哪里,我们都在看着你,等着你回来。
是这个意思吗?
贝蒂跟着走进来,在门口换了鞋子,踩过污水的旧鞋直接弃入专门的箱子,之后再处理。
她随意的走进洗漱间,设计精巧的镜面梳妆台前已摆有各式定制化妆品,旁边是洗漱台,全都是过去最熟悉和喜欢的款式。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总会有女仆在合适的时候送上合适的东西,一切喜好都会被记录。
哪怕是最微末的一点小心思,曾祖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她走进浴室,在隔间脱掉猎鹿帽和稍有些厚实的大衣,白色衬衫,配套长裤,保守设计的内衣裤,缓步走入放满热水的浴池。
当温水漫过天鹅般雪白纤细的脖颈,想到某人就在同屋,她紧绷的精神也忍不住放松。
最近休息的并不好,离开巴别塔大学的这几年,每次在奢华的庄园里都难以入眠,同各个兄弟姐妹勾心斗角,互相坑害。
在那段漫长的日子里,她唯一的期盼就是早点得到某人的消息,把他逮回去入赘。
整整两年,一想到某人勾搭女孩的手段,还有他时刻散发的魅力,简直昼夜都难以安稳。
再想到现在,同处一室,她就有点想笑,嘲笑那些曾经同为失败者的同学们。
水雾泛起红色,气氛忽然有些冷冽,水面的倒影不知何时开始变化,趁着她松懈的瞬间。
贝蒂拍散水面的倒影,掀起阵阵涟漪,觉得有些讨厌。
总有些东西,喜欢不合时宜的冒出来,搅扰兴致,制造痛苦。
她擦干身体,穿上柔软的睡裙,在镜前补妆,确保自己的疲惫与憔悴不会被人发觉。
等到走出浴室的时候,罗素正在沙发上看书,室内放着古典乐,香薰的气味也恰到好处。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一副悠闲的姿态。
好像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生气,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把他束缚到某个地方,夺走自由。
在巴别塔大学的时候,她曾讨厌这种悠闲的态度和生活。
歌瑞尔家族的继承人必须得到最严格的培养,日常生活的每一处细节都需要遵守规定。
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容不得半点错误。
而她的同学,同一届入学的罗素,却整日悠闲的漫步在学校的林地,逗弄猫狗。
贝蒂抬起脚,细带凉鞋踩着地毯,缓慢的绕到罗素身后,趁着他还未察觉,白皙纤弱的胳膊缓缓伸展,想要同他拥抱。
她渴望拥抱,渴望靠在这个人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回想从一万米的高空坠落,在群山的顶峰共同漫步的感觉。
那曾是世上最极致的浪漫,任何得到又失去的人都会想要再次拥有。
罗素转过头,看到贝蒂站在身后,穿着轻薄的睡裙,散落的金色发丝带着清新的果香。
她的双手自然的搭在沙发靠背,天青色眼瞳无辜的望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刚刚总觉得有阴湿沉重的东西站在身后,想要把他拖进海底。
难道是上次不小心掉进洛水的后遗症?
还是地中海有水鬼?
“怎么了?”贝蒂眨眨眼,满脸无辜。
“没事。”
罗素收回目光,陷在松软的沙发里,继续看书,可心思却有些纷乱。
自从去过歌瑞尔家族的庄园,贝蒂的态度就总是很奇怪。
在他的印象里,他们之间应该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不错的朋友,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
但她的态度实在太过热情,太过亲密。
还经常说一些他根本没做过的事情,试图用各种情景让他回忆。
大学毕业后,他就在刻意的远离贝蒂和歌瑞尔家族,遵循老师的愿望在全世界旅行。
期间去过贝蒂说的一些地点,但是那里并没有任何的痕迹。
她说过的:深海潜航、在山巅的漫步、荒野上的刺杀、北极深处刻下约定的石碑……
这些东西根本不存在。
罗素翻动书页,《局外人》正接受审判,一个游离的灵魂在众人簇拥里走向死刑。
他合上书,没兴趣再读。
“时间不早了。”
罗素将书放回书柜,看向站在旁边的贝蒂,她那轻薄的睡裙:
“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