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刑的刀在锈蚀到第37道纹路时突然停住。刀柄传来的震颤频率，与三年前弟弟心跳监护仪的死亡波形完全一致。他抬头望向天文台穹顶，那些随齿轮转动的锈尸手掌间，正渗出淡蓝色的星链燃料——和他梦中反复出现的，淹没整个发射场的黏液相同色泽。
“海水在上涨。“罗小刀突然说。他的机械脊椎正将信号转换成声呐图投射在墙面：本该退潮的渤海湾，此刻正卷起千米高的水墙冲向平流层，浪尖凝结着冰晶的太空舱残骸如群星坠地。
林晚的虹膜此刻浮现出蟹状星云图谱，当她用手术刀挑出教师头颅里的芯片时，所有孩子突然齐声背诵坐标：“北纬38°54′26″，东经121°14′36″——第七研究所最终指令接收点。“
这个坐标让罗小刀的电子眼过载了三十秒。他看见自己脊椎末端的接口开始增生肉芽，就像五年前在培养舱看见的，那些试图与机械融合的失败实验体。而花刑的刀正在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呜咽，刀身倒映出的不再是自己的脸，而是弟弟在航天服里融化的最后表情。
“该走了。“林晚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仿佛有另一个她在同步说话，“去虹湾基地，在海水吞没所有真相之前。“
装甲车撞进倒卷的海浪时，罗小刀的机械脊椎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视网膜投影上，父亲的身影在浪涛中分解又重组——他的工作服领口还别着那枚生锈的钢笔，就像离开第七研究所那天一样。可当海浪翻涌时，罗小刀看见父亲的胸腔裂开了，铬合金触点从肋骨间钻出，像珊瑚虫般开合。
这是假的。少年咬破舌尖，铁锈味的疼痛让电子眼短暂恢复清晰。可下一秒，父亲的嘴唇蠕动起来，喉结处浮现出熟悉的条形码——E-07-β-20750819，罗小刀在培养舱的玻璃反光上见过这个编号，就在父亲最后一次给他做神经接驳手术那天。
记忆像被干扰的无线电波般闪烁：
防空洞潮湿的黑暗中，父亲用手术刀划开他的后背，机械脊椎的接口刺入神经时，天花板的蚀质正滴落成母亲临终前的脸；
第七研究所的警报响彻走廊，培养舱里的孩子们正在融化，他们的脊椎触点如天线般指向星空；
父亲把一枚沾血的芯片塞进他手里，说：“别让‘摇篮’找到你……”
浪涛中的幻影突然伸手，指尖穿透装甲车的防弹玻璃。罗小刀看见父亲的指甲盖下嵌着微型星图——和教室里那些孩子颅骨内的图案一模一样。而更可怕的是，他自己的机械臂不知何时也浮现出相同的纹路，仿佛血肉正被某种宇宙辐射改写。
“小刀！”林晚的喊声将他拽回现实。少年猛地低头，发现机械脊椎的散热孔正在渗出蓝色黏液，而战术平板上跳动着父亲实验室的最后一组数据——“E系列实验体，最终进化方向：深空信号接收器”。
海水突然退去，父亲的身影如海市蜃楼般消散。可罗小刀知道，那些铬合金触点仍在自己脊椎深处生长，像一枚埋进血肉的星际坐标，等待被某个远在1344光年外的信号唤醒。
花刑突然挥刀斩开车顶。众人抬头看见正在分解的月球残骸——它像颗被剥开的机械心脏悬浮在大气层外，裸露的金属内核正投射出环状光波。当第三道光波扫过林晚的瞳孔时，她不受控地念出一串基因编码：E-09-γ-20750926。
这个编号让装甲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花刑后颈的疤痕突然渗出蓝色血液，而罗小刀机械脊椎的散热孔喷出火星——他们同时意识到，这是彼此在第七研究所的原始实验编号。
虹湾基地的钛合金闸门在海水中泛起尸骸磷光般的冷绿色，那些本该笔直的金属接缝处，此刻正扭曲成人类脊柱的生理弯曲。当林晚颤抖着将芯片插入控制台时，闸门浮雕的类人面孔突然睁开没有眼皮的机械眼，液压声带发出合成度极高的问候：“欢迎回来，E-09β型实验体。”——每个音节都精准复刻花刑弟弟临终前的喉癌质感，那是氧气面罩漏气时特有的嘶哑颤音。
闸门开启的瞬间，三十七个培养舱如同机械子宫般随着暗流痉挛。舱体表面的强化玻璃早已异变成半透明的生物膜，随着孩童们睫毛的颤动分泌出带荧光的羊水。那些浸泡在淡紫色营养液中的复制体，天灵盖被改造成类似射电望远镜的螺旋状接收器，每一圈金属螺纹都在以2.7秒的周期收缩——这正是地球自转速率在灾变首日发生的微妙改变。
“他们的肩胛骨…“林晚的战术目镜突然自动放大某个特写：星链火箭的钛合金整流罩残片贯穿孩童后背，锋利的断面处生长着神经突触般的铜丝，这些金属丝线正将孩子们的枕叶与舱体外接的卫星天线相连。当海水搅动时，某块漂浮的皮肤碎屑恰好掠过她的虹膜，上面残存的表皮纹路拼凑出她三年前的工作照——正是那天她亲手签收了E-09β实验体的基因样本。
罗小刀的机械脊椎在此刻爆发出刺目的伽马射线警示光。少年踉跄着扶住舱体，电子眼不受控地切换到热成像模式：走廊尽头的主控室正辐射出绝对零度的蓝光，所有海水如同遇见天敌的鱼群向两侧逃窜。在干涸的圆形区域内，那具被“祝融-X“型航天服包裹的骸骨正以朝圣者姿态跪立，这种2080年才量产的航天服表面，此刻爬满类似人类毛细血管的铂金线路。
“刀鞘共振频率匹配度99.3%。“林晚的检测仪突然发出合成音。骸骨嶙峋的指骨间，那把缠绕着碳纤维的刀鞘正在渗出与花刑锈斑同源的黏液。当探照灯扫过鞘身时，众人看见被蚀质腐蚀的战术匕首编号下，还重叠着更古老的刻痕——那行“赠吾弟花城新兵连结业纪念“的字迹，此刻正在月球引力消失后的异常潮汐中渗出鲜血。
花刑的合金刀突然发出悲鸣。刀身映出的不再是眼前的骸骨，而是弟弟在新兵授衔仪式上佩戴这把匕首的模样。少年当时特意将刀鞘染成星空蓝，因为哥哥说过：“等星链计划完成，我们就能用这个颜色找到彼此。“
而此刻的航天服面罩内，那具骸骨的下颌骨突然自动开合，发出带着量子纠缠杂音的话语：“哥……播种者……要收割了……“这句话同时用到了兄弟俩童年自创的暗语频率，以及第七研究所最高机密文件的加密波段。
“这是……我的DNA认证纹。”花刑的合金刀突然自主归鞘，刀柄的E-09铭文与鞘内暗格里的血清样本发生共振。当海水重新涌来时，众人看见主控室天花板上用蚀质黏液书写的方程式正在重组，最终凝结成三年前航天中心的发射日志：
`【2077.09.26 23:17】`
`载荷舱E-09β实验体（花城，男，19岁）生命体征消失`
`基因样本成功注入星链卫星群`
林晚的战术平板在此刻自动解锁了最高机密文件。全息投影里，花刑的弟弟正被机械臂固定在火箭整流罩内，他的脊椎插满与罗小刀同型号的接口，而监控屏幕角落闪过林晚穿着防护服录入数据的侧影。
“所以我们是……”罗小刀的机械声带突然溢出弟弟的声纹，“……被播种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