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人命了!

  • 引朱鸾
  • 青铜穗
  • 2926字
  • 2025-06-26 13:17:30

武德将军夫人体弱多病,近日又感了风寒,府里传了新聘请的府医华临前来医治。

将军府派头大,当他们的府医不光要开方子,还要包煎药。

华临忙了几日折腾不过来,请求允许让自己的女徒弟也入府来打下手。

月棠就是这个徒弟。

傍晚在上房院子里煎药的时候,匆匆归家的大公子何旭一眼看到了她。

他立时忘记自己本来是急着找妻子张氏说一件极为要紧之事,停步撩开遮挡住视线的桂枝,两眼放光地问出来:“那是谁?”

“是华大夫今日带进来的女医,姓林,叫林秀英,是个小寡妇。”家丁也忍不住往院子里的女子看去。

何旭不由自主下了院子,用折扇挑起了月棠下巴。

月棠目光上抬,扫到他前臂上尺来长的一道狰狞长疤时停住:“大公子。”

何旭颇为惊讶:“你怎知我是大公子?”

月棠唇角微勾,目光再往上移:“太太说大公子很威武。”

何旭心花怒放,哈哈一笑:“竟还是个知情识趣的小娘子!”仔仔细细再看了看这张脸,他又道:“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怎地就守寡了?”

“男人短寿,没办法。”

“啧啧——”何旭更加放肆,扇子移到她的脸侧,把她的脸掰正,“小模样儿真是水灵,既是那死鬼走了,夜里不嫌孤枕难眠么?”

月棠两根素指夹住这扇子,然后在指间翻了个花,展开轻摇:“难眠又如何?你媳妇儿现下就在屋里,难道你不怕?”

她这番动作行云流水,虽是女流,却偏又带出几分倜傥,真是说不出的别致气派。

何旭心气上涌:“别提那母老虎!老子想要的人,她若敢说二话,我让她即刻滚回张家去!”

月棠扬唇斜睨他身后,并不说话。

“姓何的!”大少奶奶张氏在后方庑廊下已然气得浑身颤抖,一脸横肉生生被怒意扯得扭曲,她冲过来扯住何旭衣领:“你倒是让我滚个试试!”

何旭猝不及防被扯到在地,顿时恼羞成怒:“你疯了?!”

接而一个巴掌扇到张氏脸上,张氏人都被扇得转了半个圈。

这几年张氏在夫家简直是横着走,万没料到他会这般发威,却又不敢用强,于是就转身找上了月棠:“不要脸的贱货!你敢当着我的面勾汉子,我非撕碎你不可!”

月棠从容收扇,往后退半步。

迎上来的何旭正好接住了张氏攻势,在张氏扑上来时一把薅住她往长房走:“还敢在这儿发疯!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氏一路上又叫又骂,一声接一声的“贱人”还在传来。

月棠掸掸衣袖,低头往炉膛里添柴。

听到动静的丫鬟走出房来:“太太问大奶奶怎么了?”

月棠走进屋,冲侧卧在床的何夫人行了个礼,上前替她拔取头部的银针:“大公子方才嘱我好生服侍太太汤药,也不知为何大奶奶竟生气了。这是妾身的罪过,明日,我便让师父换个人进来。”

何夫人听完脸色阴寒:“不必管她!动不动就这么闹腾,男人这脸都让她丢尽了!”

随后又看向月棠:“这才一日工夫,我这头疼就好多了。可见华临所言不虚,你是学到了一些真本事的。

“好好听我使唤,旁的不用管。”

月棠颌首,挑眉道:“是。”

……

豁出去了的张氏在长房指着何旭痛骂。

“当初要不是我父亲冒死救你,你能活到如今?你要是敢动歪心思,我立刻去把那姓林的贱人乱棍打死给你看!”

“够了!”何旭拍着桌子,“动不动就拿那点破事来压我,你可知道方才世子寻我去是为何事吗?

“他们有魏章的消息了,世子让我担下了这差事!

“只要杀了魏章,侯爷必定对我大加提拔,到时候别说打你,老子就是休了你,你们老张家也不敢如何!”

张氏被他镇住,一脸怒意已然化成怪异的神色。

“魏……魏章?你是说,永嘉郡,郡主的家臣,那个漏网之鱼,找到了?”

听到“永嘉郡主”,气焰正高的何旭突然停顿,随后咬牙看向臂上那道长疤——

这疤足有尺来长,当时伤深一寸,血肉外翻,险些手臂就没保住。而即使三年过去,疤痕早已愈合,可高高突出的紫色肉瘤,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

“知道还问!”

他咽了口唾沫,没好气地撸下袖子,掩饰着心底的余悸。

张氏也不说话了。

两口子陷入静默,同时被心底像毒蛇一样爬上来的后怕所俘获。

三年前,缠绵病榻已久的先帝病情再次转急,就在那时,何家突然接到一道密令,被指示与张家一起率领百名杀手,扮成劫匪于子夜埋伏在城外密林之中。

他们刺杀的对象,是听闻先帝病急而匆忙归京的永嘉郡主。

那一夜林子里血流成河,尸体横七竖八卧在马车周边,阴森恐怖的就像地狱。

最先死的是王府的嬷嬷,侍女,然后是侍卫。

再后来就是永嘉郡主才三个多月大的孩子。

孩子先是被持剑奋战的永嘉郡主抱在手上,逃亡途中郡主腹背中刀,随后婴儿跌落,襁褓挂在马鞍上,接而又被他们一剑刺中。

奄奄一息的孩子被受惊之后疯狂奔跑的马匹带出了林子。

那是荒野中的密林,打斗中途不时能听到远处的狼嚎。

鲜嫩带血的婴儿,恰恰是狼群争夺的美味。

即使三年过去,永嘉郡主在孩子落难时疯狂发出的震天悲呼,还清晰回荡在何旭耳边!

孩子的死让当时手持御赐灵泉宝剑的她更加疯狂地反杀,何旭节节败退,被她挑破了面巾,随后又被她刺来一剑!

第一剑刺中了他的肩膀。

第二剑是他的手臂。

她裹挟着万千恨意,每一招都阴寒凌厉,狠辣毒绝!每前进一寸都带着誓要将他们碎尸万段的决心!

何旭从前只听说永嘉郡主幼时饱读诗书,端王为她聘请了各方名师,却从未想过这位从不在外间露面的金枝玉叶,杀起人来竟然也是那般狠辣勇猛!

若非张氏的父亲及时闯入支援,他势必已成了她御剑之下的游魂!

……而张父的出手,也正是近三年来张氏在何家面前耀武扬威的原因。

“大公子,少奶奶,传晚膳了。”

房门就在这时被叩响。

夫妻俩同时被惊得一震。

饭菜上桌,张氏重新把门关上,颤着手给何旭倒了杯酒,把各色菜也给他布了一遍,这才找回了些许神思。

“追踪了姓魏的三年,此番世子既然指明了路线,那一定是有谱了!你尽快去也好,早杀了他,我们大伙都早安心!”

当年事成之后,张家何家都得到了大笔赏银,张氏出嫁时,张父从领下的赏银里分了部分给她,另外又悄悄给了从郡主马车里所得的一大匣子珠宝。

那匣子缝隙里的鲜血甚至没干透,但里头的珠宝实在太好看,太贵重,全都是京城里最出色的工匠打制的,上面缀着数不清的宝石,鸽卵大的珍珠,很多张氏连认都不认得,她实在舍不得不要。

魏章是郡主的死忠,他要是真的还活着,绝对会为永嘉郡主复仇!

只有尽早杀了魏章,让永嘉郡主的人全都死绝了,他们才能继续过这样的好日子,才能安心享福!

几杯酒下肚,何旭也心神渐松。

那天夜里,重伤不支的永嘉郡主最后也不愿束手就擒,转身跳下了悬崖。

悬崖底下,这位得尽了世间宠爱的金枝玉叶一边脸摔得稀烂,浑身骨头全折,成了一摊烂泥。

何旭为报那一剑之仇,还举刀戳烂了她的眼珠——他对天起誓,就算做了鬼,她也绝对找不到路来复仇!

此番只要把那姓魏的杀了,替上头的人去除多年心病,他在张家人面前就能扬眉吐气!

想到这里何旭更为开怀,仰脖又灌了一杯。

只是今夜这酒似乎格外浓烈,先前几杯尤可,到这一杯已难下喉了。

他胃中翻涌,朝张氏招手,想让她拿痰盂接一接。

然而一股腥甜却抢先窜了上来,变成血柱从他张开的嘴里喷涌了而出!

腥红的血就这么洒了一地!

张氏“啊”地一声从炕上跳起来!

何旭怔怔抹了一把嘴,然后又直楞楞往前一栽,带着第二口喷出来的血柱在炕下翻了个筋斗,滚到了脚榻之下!

张氏发出杀猪般尖叫:“来人啊!”

仆人们闻声而入,接着所有人都僵在门口!

都是底下干粗活的,何曾见过这等凶险场面?

满屋子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遂响起来!

两个年长家丁稳住心神,提着一颗心上前试探何旭鼻息,最终他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地乱爬起来:

“出人命了!——大公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