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晚点了两个小时，这趟绿皮车竟然提前到站了。
下车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
站台的角落背风之处忽然闪过一片黑影，一把抢过李源远的行李。
“爸，等了挺久吧。”李源远笑道。
“臭小子，可给你妈乐坏了。”李爸爸笑成了一团，拎出来一把车钥匙，“走！今儿有车。”
“又把单位的车偷出来了？”
“去去！我和老章说了你夺冠，他也高兴，说什么也要我开车来接你。”
老章是李爸爸的领导，这辆车原本是接送老章上下班用的。
李源远坐上黑色大众的副驾，想到如果没有车，就只能坐在老爸的摩托后面，在北方晚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又心想，老爸，你再等两个月，我给你买个更高级的。劳斯莱斯有点张扬，主要本地也没4S店，不好修，奔驰S刚刚好。
路上，爷俩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些家常，聊些南方的见闻。
李爸爸想到了什么，稍稍松了点油门。
“儿子，这次我和老章聊到围棋，才知道围棋还有什么定段，还有道场。”李爸爸道，“有天赋的小伙子都给送到道场里去学棋，然后去参加比赛，说不定就能拿个世界冠军啥的。”
李爸爸继续道，“爸妈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你看你天赋这么好，要是去道场，再后来下职业围棋赛，指不定就能当世界冠军呢。”
“爸你别这么说，我从小到大都挺开心的，开心最重要。”李源远想到孟老徒弟那张社畜脸，道，“这次去我也见了不少下职业围棋的，决赛和我下的那个还是专业二段呢。都苦哈哈的。哪有那么容易当世界冠军。”
李爸爸眨了眨眼，咧嘴笑了，“儿子长大了……你说的对，开心最重要。”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儿子，你放心，上大学的钱爸妈早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听老章说，好大学的学生将来都要出国，到时候咱也出！咱家砸锅卖铁也得给你供上去，你老爸身体还行，到时候要钱不够，还能去开大车嘛！”
李源远胸口一热，“就你那老腰，还能开大车？别扯淡了。真要出国我走公派，不用花家里钱。”
李源远心想，我手里这十八组财富密码，说多不多，但最少也值个年薪千万吧。
“臭小子，出息了，看不上家里的钱了是吧，哈哈哈。”李爸爸笑道，“对了，听老章说，他爸特别爱下棋，还跟我说要和你下一盘呢。不过这几天感冒了，说等病好了再叫你。”
“老章人挺好，帮了咱家挺多的，等你有空了，就去和人家下两盘。”
“行。”
说着，车子拐进小巷，爬上一条斜斜的土坡，又绕了半个圈子，终于停在铁栅栏门旁边。
只见那铁栅栏门顶几个大字：“玉奚台车丿冢尸大完”，怪惊悚的。
原来是久经风霜的“金溪冶炼厂家属大院”，笔画掉了个七七八八。
走进单元，爬上二楼，开门，灯还亮着，母亲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桌上锅盖下面扣着一大碗蛋炒饭，还热着，香肠丁和葱花散发出家的味道。
“妈，我回来了。”李源远轻声道，我真的回来了。
……
第二天一大早，李源远挣扎着起了床，追上了差点开走的校车，来到学校。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同学们像是对过暗号一样，看到他都是先一惊讶，然后再一阵复杂的神情。
李源远自然知道这背后的缘由，是班主任柳书真搞的鬼。
他明里暗里地冷嘲热讽，高三下学期，有的同学精神比较脆弱，支撑不住了，请假歇两天也没啥。但假装去参加什么围棋比赛？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人类之中，有一见钟情，自然就有与一见钟情相反的“看一眼就踏马想neng死他”。
柳老师看李源远就是哪哪都不顺眼，每次见面总能找到八百个数落李源远的理由，并且用最恶毒的动机解释李源远的一言一行，恨不得直接让李源远退出人籍。
李源远看他也觉得不爽——臭傻逼，他心目中的柳老师比较简单。
金溪一高的特色是它引以为傲的“动态重点班”，根据每次月考的成绩，调整班级成员。
比如理科重点班有两个班级，每个班级75人，相当于只有150个坑位，只要考试排名到151名，就会被立刻清退到“普通班”去。
往往一个学期下来，班级里面的同学没认全都是正常的。
这也难怪班级里充满了冷漠的氛围。
李源远对于他们如何看待自己毫不关心，毕竟他已经上升到完全不一样的高度了。
自己口袋里小本子上还记录了那些“财富密码”……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就是这种感觉吧，还挺爽的。
相比之下，李源远更在意正在盯着自己的语文老师，汪伟东。
在刚刚结束的古诗词听写测验上，自己凭借一纸空文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中午十二点，去我办公室门口站着背，背不完不许走！”
……
中午十二点，一分不差，李源远来到办公室门口。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手指侧面袖口下面，都写好了提示词。再加上他超越魔术、近乎魔法的偷看技巧，只待汪伟东出现，就可以结束这场闹剧。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李源远刚要推门进去。听到里面提到自己的名字。
“李源远？我看他成绩还凑合，确定不要了吗？”一个女声道。
“刘主任，别提了，这个李源远，哪有考前冲刺六十天的时候请假的？还是请假一周。这个态度，自己自暴自弃就算了，还影响其他同学……”
接着是汪伟东沙哑的嗓音，“就是，一看就是这一周什么书都没看，今天早上默写，一个都没写出来，学习态度就不端正。还满不在乎的样子。”
据李源远观察，汪伟东给他自己的人设大概是柳书真的狗，永远附和柳书真的发言。
“行吧，反正你看着办。”刘主任不耐烦道，“你高级教师的事……今年你带重点班，是最好的机会了啊。”
“刘主任还要照顾一下啊。”
“今年可没那么好照顾，我看到名单了，你本来就排在章老师后面……”刘主任道，“况且领导班子上把指标都定下来了，你不达到指标，名单上就直接把你划掉了，懂吗？”
“指标怎么说？”
“今年也不说清北了，放宽到前五，清北复交江，重点班3个前五。普通班1个985就行。还有一本率……具体的回头看文件吧。”
稍一沉默，就在李源远觉得自己是不是赶紧离开的时候，又传来声音。
“还要换个人进来？”刘主任诧异道。
“对。”柳回答道，接着一阵窃窃私语。
“哼，你这么明目张胆，到时候李家来闹，搞出了问题我可管不了。”
“刘主任放心，肯定到位。”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嗯。”刘主任满意的一嗯，“赶在二模之前办了。”
这是要办我啊，李源远想道。
前世，李源远想不通为什么柳老师天天看自己不爽。
在见过许多人情冷暖后，李源远依然不理解柳老师，但搞懂了原因，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纯粹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