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光斜斜穿过画室的百叶窗，在苏念瓷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她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日程表，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距离校园艺术节开幕仅剩一周，展签印刷、展厅动线设计、志愿者排班表……每一项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苏念瓷连忙用手帕捂住嘴。等平息下来，她迅速将手帕塞进抽屉深处，却还是有一丝殷红从指缝间渗出。她盯着那抹刺目的红色怔了怔，随即从包里摸出一瓶药，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干咽下去。
抽屉里那张淡蓝色的诊疗单露出一角，上面“建议住院观察一周“的红字格外醒目。苏念瓷轻轻抚平纸张的折痕，将它夹进速写本里。艺术节是绘画社十年来第一次承办校级展览，教育局领导和兄弟学校的老师都会来参观。作为社长，她不能在这时候倒下。
“念瓷学姐！我买到画框了！“林小满活力四射的声音伴随着画室门被撞开的声响一同传来。她怀里抱着一摞木质画框，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苏念瓷迅速合上速写本，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辛苦了，放在那边就好。“
林小满却没有立刻照做。她敏锐地注意到苏念瓷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手指。“学姐，你是不是又没吃午饭？“她放下画框，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盒，“我妈今天做了红烧排骨，我特意多带了一份。“
“谢谢，我待会儿吃。“苏念瓷接过保温盒，却因为突然的眩晕差点脱手。
林小满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在无意间碰倒了速写本。淡蓝色的诊疗单飘落在地，刺眼的红字暴露无遗。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小满弯腰捡起那张纸，笑容逐渐消失。“苏念瓷，“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上次发烧到39度你说只是普通感冒，上个月晕倒在画室你说是低血糖，现在都要住院了还瞒着我们？“
苏念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次艺术节太重要了，如果我现在住院，整个画展就全毁了。“
“画展画展！你就知道画展！“林小满的声音陡然拔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陆川学长每天偷偷跟在你后面，就怕你突然晕倒没人发现；我每天变着花样给你带补汤，你却连实话都不肯跟我们说！“
画室角落的画架突然发出一声轻响。陆川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中握着调色板，颜料滴落在地板上也浑然不觉。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张诊疗单，脸色比苏念瓷还要难看。
“永远都是画展最重要。“陆川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放下调色板，走到自己未完成的《春日絮语》前——那幅以苏念瓷为灵感创作的油画，画中的少女站在樱花树下，阳光透过花瓣在她脸上投下温柔的光影。
随着刺啦一声，亚麻画布被生生从画框上扯下。陆川骨节分明的手将画布揉成一团，狠狠砸向垃圾桶。“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更不在乎我们的感受！“
“陆川！“苏念瓷想站起来，却因一阵眩晕跌回椅子上，“你不明白，这次展览关系到绘画社的未来——“
“我不明白？“陆川冷笑一声，“去年冬天你咳血的时候，是谁半夜背你去医院？上个月你晕倒，是谁守了你一整夜？“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苏念瓷，你太自私了！“
玻璃门被重重甩上的声音像一记耳光抽在苏念瓷脸上。林小满抹了把眼泪，抓起书包转身就走：“原来我们在你心里，还不如一张展览海报。“
接下来的七天，画室的时钟仿佛走得格外缓慢。苏念瓷独自核对赞助商名单时，咳嗽震得桌面的铅笔都在跳动；爬上梯子调整射灯角度时，眼前突然炸开一片金星，她死死攥住支架，直到指节发白。
她两次晕倒在画架前，都是值班的学弟学妹发现后紧急送往医务室。而那个总在她低血糖时递来巧克力的人，那个会默默把她歪掉的画框摆正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偶尔，苏念瓷会看到林小满在画室门口徘徊。透过虚掩的门缝，她能看见好友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每当她想要开口，林小满就会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迅速离开。
陆川则完全消失了。直到画展前夜，苏念瓷颤抖着打开主展厅设计图的文件夹，空荡荡的页面让她眼前发黑。她翻遍整个储物柜，最后在垃圾桶里发现了被撕成碎片的设计图——那些倾注了她72小时心血的水彩稿，那些用金粉勾勒的艺术字，现在成了满地的废纸。
“是我撕的。“
陆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念瓷转身，看到他站在阴影里，校服袖口沾着暗红的颜料，不知是血还是丙烯。
“你晕倒在仓库那天，我送你去医院。“陆川的声音沙哑，“在走廊听见医生说你的病情已经...“他突然哽咽，“我以为毁掉图纸，你就能停下来好好休息。“
苏念瓷抓起碎片的手剧烈颤抖，锋利的纸边割破了指尖：“这是整个展览的灵魂！现在重做根本来不及，明天教育局领导就要来剪彩......“
“那就取消画展！“陆川突然爆发，抓起桌上的颜料管狠狠砸向墙壁。钴蓝色的颜料在雪白的墙面上炸开，像一朵绝望的花，“你非要把自己折腾进重症监护室才满意吗？“
画室的门被猛地撞开，林小满抱着刚买的画具冲进来。看到满地狼藉，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够了！你们都疯了吗？“她踢开脚边的画框残骸，声音带着哭腔，“念瓷，我们生气不是因为你隐瞒病情，是怕有一天突然失去你！“
她转向陆川，抓起他沾满颜料的手：“学长，你明知道她最看重这次展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伤害她？“
沉默笼罩着画室。苏念瓷的眼泪终于决堤，她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起那些设计图的碎片：“我只是...不想让大家失望...“
林小满跪下来抱住她：“傻瓜，你倒下了我们才会真的失望啊。“
陆川也慢慢蹲下，小心翼翼地握住苏念瓷流血的手指：“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夕阳的余晖穿过破碎的颜料，在三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未说出口的担忧、被误解的关心、因爱而生的愤怒，此刻都化作了相拥的温度。
“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林小满突然跳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纸，“我这几天偷偷记录了你的设计思路，虽然不完整，但我们可以一起补全！“
陆川轻轻擦去苏念瓷脸上的泪水：“我去联系美术系的老师，看能不能借到一些备用展板。“
苏念瓷看着他们，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她突然明白，真正的艺术不是完美的展览，而是这些愿意为她拾起碎片的人。
“谢谢你们...“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