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今天你负责腐灵池。“
陶萄抬头时，一筐散发着恶臭的药渣已经砸在她脚边。说话的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腰间玉牌刻着“药堂执役“四字，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周围几个外门弟子闻言都停下手中活计，交换着幸灾乐祸的眼神。
“腐灵池在哪儿？“陶萄放下正在研磨的药杵，手指上还沾着朱砂粉。
少年夸张地捂住鼻子后退两步：“顺着臭味儿走就是了——记得洗够三个时辰，少一刻钟我都能闻出来！“
哄笑声中，陶萄默默提起几乎和她半身高的竹筐。药渣渗出黑绿色汁液，顺着筐缝滴在她草鞋上，立刻腐蚀出几个小洞。脚背传来刺痛，但她只是抿了抿嘴，顺着众人让出的“路“往外走。
“听说她测灵时把玉简都炸了？“
“嘘，小点声，人家可是有'特殊关系'...“
“云家前天又送来厚礼，掌门居然拒收了...“
“云“字像根钢针扎进陶萄耳膜。她脚步一顿，发梢无意识地飘起几丝青光。肚兜突然发烫，将那股突如其来的戾气压了下去。身后议论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无形力量掐断了。
腐灵池在后山一处凹陷的岩洞中。还未走近，腐臭味就已浓得化不开。池水呈墨绿色，表面浮着厚厚的泡沫，不时有气泡炸开，溅出几滴腐蚀性液体。池边石壁被常年侵蚀，布满蜂窝状的孔洞。
“新来的？“看守是个佝偻老者，浑浊的眼球在陶萄白发上停留片刻，“规矩知道吗？“
陶萄摇头。老者用木棍指了指池边铁链：“系腰上，掉下去可没人捞你。“
铁链末端是个锈迹斑斑的钩子，正好卡在陶萄肋骨位置。她学着前面弟子的样子，把药渣倒进池边的石槽，再用长柄木铲推进池中。第一个药筐刚清空，袖口就被飞溅的池水蚀出几个破洞。
“动作快点！午时前清完二十筐！“老者在记录玉简上划了一笔，慢悠悠踱到远处树下打盹。
第三筐时，陶萄的草鞋彻底解体。第五筐，她的脚踝开始泛红发痒。到第七筐，脚背上已经鼓起几个水泡，稍一碰触就钻心地疼。但她只是咬着嘴唇，动作越来越快。
“这丫头倒是能忍。“老者眯眼观察，指尖悄悄弹出一缕青光没入池中。池水突然翻涌，一大股浪花拍在陶萄腿上。
“啊！“她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踉跄着跪倒在池边。裤腿瞬间被腐蚀殆尽，小腿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冒出丝丝白烟。
剧痛中，肚兜突然剧烈发烫。陶萄下意识捂住胸口，感觉一股清凉从心口流向四肢。惊人的一幕发生了——被腐蚀的皮肤表层渗出青色光点，坏死的组织如蛇蜕般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肌肤。
“这是...“陶萄瞪大眼睛，趁老者不注意，悄悄卷起袖口沾了些池水。腐蚀发生的瞬间，青色光点再度涌现，将损伤控制在最小范围。更奇妙的是，这次她清晰感觉到光点流动的轨迹——正是沿着肚兜上那些青竹绣纹的走向。
“青帝长生诀...“她想起母亲临终的呼喊，心脏狂跳起来。趁着弯腰搬筐的姿势，她偷偷观察肚兜内层——那些看似杂乱的针脚，在特定角度下竟组成了一幅人体经络图，与她体内光点流动的路径完全吻合。
午时的钟声响起时，陶萄已经清完二十五筐药渣，比其他弟子多出近一倍。她的衣服破破烂烂，裸露的皮肤上却不见半点伤痕。老者递来一碗浑浊的药汤：“喝了，祛腐毒。“
陶萄接过碗，敏锐地注意到碗底沉淀着黑色粉末——与池中药渣一模一样。她假装喝下，实则让汤药顺着下巴流到衣襟上。肚兜接触到药液，绣纹微微发亮，将毒素尽数吸收。
“怪事。“老者盯着她光洁如初的手腕喃喃自语，“上次那个筑基弟子泡了三天药浴才好...“
回药堂的路上，陶萄被三个女弟子堵在竹林小径。
“小怪物，挺能耐啊？“为首的黄衫少女用树枝挑起陶萄破烂的衣领，“听说你在腐灵池玩水玩得很开心？“
树枝突然生根发芽，缠上少女手腕。她尖叫着甩手，嫩枝却在落地瞬间枯萎成灰——这只是陶萄情急之下无意识施展的小把戏，却坐实了“怪物“的名号。
“果然是邪术！“黄衫少女退后两步，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云师姐说得对，你爹偷学禁术，你也...“
“住手！“
一声厉喝打断了她。赵管事阴沉着脸走来，腰间玉牌泛着青光：“云清瑶又给你们灌什么迷魂汤了？再让我听见谁议论同门，一律发配去挖矿！“
女弟子们作鸟兽散。赵管事盯着陶萄看了许久，突然叹气道：“从明天起，你去照顾七星坪的灵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离云家派系的人远点。“
陶萄默默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肚兜边缘。那里新出现了一行针脚组成的细小文字，只有对着月光才能看清：“水生木，木克土，土蕴金...“
当晚，陶萄蜷缩在药库角落，借着月光研究肚兜上的新变化。白天的腐毒似乎激活了更多隐藏内容，现在整件肚兜内层都浮现出淡金色的经络走向图。当她按照纹路引导体内那股暖流时，窗台上的枯枝竟抽出了新芽。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母亲留下的不是普通衣物，而是一部可以通过“修炼“逐步解锁的功法！那些看似装饰的绣纹，实则是灵力运行的指引。
正当她尝试引导暖流完成一个小周天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陶萄迅速躺下装睡，从眼缝中看到赵管事提着灯笼在门口驻足良久，最后放下一包东西悄然离去。
包裹里是套崭新的青色弟子服，质地比她身上的粗布衣柔软许多。衣服下压着张字条：“明日辰时，七星坪。“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就。
陶萄将弟子服贴在脸上，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木香。这是一个月来，第一次有人对她释放善意。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赵管事正跪在丹霞峰大殿，向苏芷真人汇报：
“师叔，那丫头在腐灵池待了四个时辰，毫发无伤...“
“继续观察。“苏芷的声音从帘幕后传来，“别让云家的人接近她。“
月光透过窗棂，在陶萄床前洒下一片银霜。她摩挲着肚兜上的莲花纹，忽然发现中心花蕊处多了个极小的“云“字，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显现出来的。这个发现让她睡意全无——母亲绣这个字，是想告诉她什么？
窗外，血月悄然爬上中天。同样的月光照在百里外的云家别院，一个紫衣少女正在擦拭她的翡翠匕首。刀刃上映出的，赫然是陶萄熟睡的脸。
“快了，小怪物。“云清瑶轻弹刀身，发出清越的鸣响，“很快我们就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