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让暴雨停（又是大大大章）

王均过上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生活还是像以前一般平淡，可当他肩膀上有了责任，生活便不一样了。

锅里的菜上下翻炒着，厨房的香味飘到了客厅，王均眼神有些迷离，往常平平淡淡的生活，此刻却珍贵的让他把持不住。

这一切都带着不真实，宛如水中月，镜中花，可他又清楚，他做到了。

尽管窗外仍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但妈妈还在，温暖的家还在，番茄炒蛋还在，一切都还在。

他守住了家。

注射脑髓液的方法果然有效，在注射脑髓液后，妈妈的痛苦明显减少了，虽然还无法康复，但......妈妈活过了第十四天，突破了所有梦魇疾病的极限时长。

根据王均的观察，在注射脑髓液后，患者的患病程度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倒退，虽然还会再次复发，但只要及时注射，理论上就可以保证安全。

他不是废物，他做到了其他人所做不到的事情。

“啪嗒。”

厨房里传来了摔倒的声音，王均愣了愣，当他看见厨房里的妈妈又睡着了，他立刻紧张的拿出了针管，冲到了妈妈的身边，然后将脑髓液注射到了妈妈的后脑勺里。

直到注射完脑髓液后，看着妈妈痛苦的神情略微削减，王均才松了一口气。

但他内心也暗暗警惕，妈妈还需要更多的脑髓液，才能继续正常生活。

以后不能让妈妈再做饭了。

他接过锅铲，准备完成后续的工序，学着妈妈的模样，笨拙的炒起了菜。

他可以做好一切。

只是他没看见，妈妈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痛苦，无法被脑髓液抹去。

……

……

时间在流逝。

王均的生活平淡幸福，可外面的世界似乎越来越乱了。

病人越来越多了，梦病在加剧。

从王均的梦神教发展就能看出来，他的信徒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虔诚。

梦神教的扩大，固然有脑髓液延缓死亡的功劳，可跟这越来越混乱的局势也息息相关，睡病的病人每天都在不断的增加，社会上发生的事故也越来越多，伤者患者与日俱增，医院早已经不堪重负。

无处可去的患者亟需要新的希望。

在如此乱世下，只要王均稍稍泄漏一些梦神教的信息，他便能够收获到新的信徒，单单能延长死亡时间，减少痛苦，就足以让患者趋之若鹜。

而王均近期收集尸体也愈发的容易，桥洞底下的尸体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

面对社会上的乱象，王均虽然有些愧疚，却未做出行动。

他没有公开脑髓液的秘密，就连信徒，他也未透露分毫。

他时常会担心，倘若这世界的病人都去抢夺脑髓液，那他还能抢到尸体吗？

他妈妈又该怎么办？

他宁愿做一个被世人谩骂的恶人，他也得救他的妈妈。

妈妈活着，那就够了。

他不是圣人，他救不了天下，可是只要能守护好妈妈，他的家就在。

再次说服自己，王均继续对世界保持旁观。

今天还没有给妈妈注射脑髓液，这是每天最重要的事情。王均从梦神教的据点回到家中之后，便立刻给又陷入睡眠中的妈妈重新注射脑髓液。

王均便驾轻就熟的完成注射，只是这一次，在注射完脑髓液后却有些不同——

在注射后，妈妈轻微的呻吟并没有消失，而且脸上的痛苦也未全部消散。

“不要......不要过来......”

王均表情一僵，看着手中的脑髓液，神情有些慌张。

他意识到，脑髓液的效果似乎在减弱。

……

……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这仍在掌握之中。

只需要更多的脑髓液，更多的样本。

脑髓液的效果在减弱，那么就注射更多的脑髓液；还没找到根治的方法，那就用更多的信徒去尝试。

王均重新戴上了面具，穿上了白袍，他这一次冒进的召集了更多的信徒，要尝试更多的搭配。

他要变得更冷血。

在这样的乱世，心慈手软只会让家人成为桥洞下的尸体。

脑髓液还有没有其他的使用方法？配合其他药材一起注射？

麝香，樟脑，薄荷，种种提神的药材，和脑髓液一起混杂，然后注射进患者的大脑之中，寻新的方向，亦或者将大脑整个提取，将所有有用的物质通通打成汁，一股脑的灌进大脑之中。

他需要杀死妈妈的梦境。

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幸运却迟迟没有再眷顾王均。

后续的研究，哪怕再血腥再暴力，他仍旧没有取得一点功效。

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他又感觉一切像变成了虚幻，他没有真正的获得幸福，他只是幸福的小偷。

他.....不要，不要！

不要失去一切。

王均捂着面具，面具下的笑容在颤抖。

还有办法。

只要注射更多的脑髓液，就可以达到之前的效果。

一只不行就两只，两只不行就十只，一百只，一千只！只要他一直隐藏着这个秘密，他就会有用不完的脑髓液。

只要外面的病还未治愈，他就用这个方法一直拖延下去。

他颤抖着，背着一背包的脑髓液，匆忙的回到家中。

今天她还没有给妈妈注射脑髓液，一旦晚了，她没有分清楚真假，崩溃自杀了怎么办？

王均今天格外的担心。

好在，回到家中，妈妈还在熟睡，尽管面露痛苦，却并没有崩溃，王均终于放心了。

保险起见，王均立刻拿出了针筒，开始了注射，这一次，他注射了更多的剂量，希望妈妈的痛苦能轻松一些。

只要妈妈能轻松。

哪怕他去做完全违背世人观念的事情都可以。

王均如是想着，手上的动作坚定了些，但妈妈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力气太大了。

小心翼翼的完成注射，王均收起了针筒，松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了厨房里，准备今晚的晚饭。

煤气灶点燃，王均开始了今晚的晚饭制作。

他要撑起这个家。

锅铲翻动，这个家似乎又恢复到了往日平淡无奇的生活中。

只是他没发现，原本应该在熟睡中的妈妈，在他注射完后，却睁开了眼睛，望着王均的背影。

他的眼中没有半分的睡意，眼眶中的疑惑也渐渐消解。

“所以，我是这么活下来的吗？”

她的眼眸微微波动着，眼前熟悉的男孩，却让她感到陌生。

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也在流连。

......

......

时间来到现在。

今天的雨越下越大，仿佛不会停止一般，云层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终点。

“妈，我去上学了。”

王均背上了书包。

学校今天因为大雨停课了，可王均仍旧假装自己需要上学，他需要出去收集脑髓液，也要组织信徒活动。

等到他收集好了今天的脑髓液后，王均火急火燎的往家里赶去。

眼下妈妈的病越来越严重，几乎终日都昏昏沉沉的，哪怕是脑髓液，效果也越来越弱，妈妈随时会有自杀的风险。

可王均绝不会放弃。

他的研究还在继续，脑髓液的囤积也到了一定的量。

如果这个病一辈子治不好，那他就注射一辈子的脑髓液，留住妈妈。

王均如是想着，扭开了面前熟悉的小门——

“妈？”

王均轻声的疑惑，却发现妈妈并没有睡觉，而且今天妈妈有些不一样。

妈妈褪去了平日衣物，穿上一身白色的裙子。她很久没有穿这身白裙了，他记得，上一次妈妈穿这身白裙，是在他们一家人一起去游乐场的时候，妈妈戴着遮阳帽，穿着小白裙，带着他坐旋转木马，王均抓的紧紧的，不敢松开。

今天妈妈没有带帽子，她的长发披在了长裙上，撑在木质的沙发上，望着外面的暴雨，暴雨淅淅沥沥很是单调，她却看的失神。

王均沉了沉眼皮：

“妈？你今天不困吗？”

又是一声轻轻的呼唤，唤回了失神的许秀芳，她眼神重新聚焦，回过了头，旋即忍不住微笑，呼唤道：

“孩子，你回来啦？”

王均点点头，又追问道：

“嗯，妈妈，你真的不困吗？你不用再睡一会吗？”

王均担心着妈妈的身体，可妈妈却不在意，只是说道：

“王均，陪陪妈妈看会电视吧。”

“我们好久没看电视了。”

王均看着妈妈的脸庞，不忍拒绝。

“好，但是只能看一会，你的身体还没康复，还要去休息。”

“嗯。”

妈妈垂眉，旋即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开始播放起无聊的电视，在雨声下，这电视声音显得有些小，可王均没有去关窗，因为妈妈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静静的看起了电视。

电视剧的声音让空荡的房间有了些生气，不似之前那么无聊。

看到这，王均觉得自己有些愧疚，妈妈病了这么久，自己该多陪陪她。

但他也无可奈何，因为必须得去做更多的研究，有得必有失，只要病治好了，总会有时间......

画面颤了颤，王均看向了电视，熟悉的画面让他一时有些失神。

这是他们以前的画面。

老旧的视频模糊的印衬着过去，那个时候妈妈脸上还没有皱纹，王均还没到妈妈的胸口。

“妈妈，我要玩那个，旋转木马！”

“好，好！我们都玩。”

画面的焦黄像极了回忆，王均看着画面里笑容灿烂的自己，眼眶有些湿润。

妈妈的声音有些流连，又有些歉意：

“当时你爸爸说带我们去游乐场玩，我没有告诉你。”

“其实那时候你爸爸就要跟我离婚了。他在外面有个家庭，我当时天塌了，我觉得家里不能没有爸爸，所以我最后哀求他，最后一起来一次游乐场，想用一家人的温暖留住他。”

“我当时觉得我肯定没办法一个人把你带起来，我做不到。”

“可当时坐旋转木马的时候，爸爸借口说要上厕所便想走，我想说让他别走，留住他，可玩旋转木马的你说......没关系的，有妈妈就好了。”

“就这么一句话，我就挺到了今天。”

妈妈感叹道，仿佛光阴如梭：

“我就想你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长大就好了，没想到......我的儿子现在这么厉害，连这么可怕的梦魇都能战胜。”

“只是......妈妈真的好困了。”

“妈妈睡一会。”

“呼......呼......”

均匀的呼吸声从王均的耳边传来，王均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慌张的想要起身去拿脑髓液，可妈妈靠着他，又让他不能乱动，他挣扎着，想要去拿东西。

电视又是一阵模糊，新的视频出现。

这一次是妈妈的录像。

王均看失了神——

视频里的妈妈端坐着，笑的很灿烂，她望着王均的眼睛，这将是她与王均的最后一番话：

“王均，我真的很想当面和你说，可是我太困了，每一次我醒来，你都不在家了，只能录下来，不过这样也好，有些话太肉麻了，当面说不出口。”

王均深呼吸着，他扇着通红的眼，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王均，是时候说再见了。”

许秀芳擦了擦眼角，她微笑着，继续说道：

“儿子你记住，梦魇不是那瓶黑色的东西可以解决的，它只是在欺骗梦魇，最终，我还是会迎来死亡的结局。”

“可没关系的。”

“王均，你已经很棒了，妈妈多陪了你这么久，妈妈已经很开心了。”

王均捂着脸，哽咽，鼻涕和眼泪在他的脸上交织，他几乎要看不清电视的屏幕。

别说了，别说了......

我们还可以做的更好，还可以继续一起生活......

妈妈吸了吸鼻子，她眼眶微红着，却笑容灿烂：

“我时常会想，我家那个怕雷小孩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人，什么时候才能不惧风雨，可就这些天，我看到了，王均终于长大了。”

“而且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他不再害怕雨，不只是因为勇敢。”

“更是因为他能让雨停。”

“可我这段时间也在想，如果我的孩子真的害怕雨，为何不让暴风雨停下？他还在犹豫什么？”

“其实他只是没做好决定而已。”

妈妈紧紧的盯着镜头，就像在盯着王均的眼睛。

王均擦去了眼睛，最后对视着妈妈的双眼，听着妈妈的最后一番教诲：

“听着，王均。”

“不要再犹豫了。”

“去让暴风雨停下吧。”

“还有很多的小孩在害怕，他们也在等妈妈。”

“......”

视频结束，而与之同样停止的，还有妈妈的呼吸。

她就这么靠在王均的肩膀上，永远睡着了。

当妈妈的最后一丝气息从他的脖颈处流走，王均捂着脸，哀嚎着哭着，他摇着头，拼命的摇着头。

“啊！！”

“不要，不要......”

“不要这样。”

“不要离开我......”

他捂着脸，却捂不住泪，他哽咽着，却哽不住涕。

他想成长，可却意识到，无论他再怎么成长，他都再也不会有晴天。

也再也不会有妈妈了。

......

......

周眉死后的第十四天。

在全连城束手无策，整个国家毫无办法的时候。

网络上突然出现了一篇帖子，是由【梦母教】的信徒所编辑的：

通过取出死亡患者脑髓液，注射进活体患者脑部，可短暂欺骗疾病，让疾病以为大脑已经死亡。

梦母教已经通过这个方法，让许多病人的死亡时间突破14天了。

希望官方可以通过这个方法尝试，去救治更多的人。

这篇帖子掀起了网络的热议，与此同时，人们也对梦母教产生了好奇。

这位信徒并没有隐瞒，而是直接公布道：

【梦母教是指普通人自发组织对抗梦魇的教派，梦，指的便是梦魇，而母指的是妈妈。】

【而梦母教的教义就是——别留遗憾。】

【最起码，让还能活下去的人再看看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