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审讯

周眉死亡后的第二天。

李小宛一夜未睡。

每当她合起眼，她总能看见周眉的那张脸，倒在一楼，直勾勾的盯着她，像在笑。

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审讯室里格外清晰，昏暗的灯光照亮了李小宛苍白的脸色，她手指交叉，眼神空洞。

孙君抬头看了眼李小宛，旋即低下头，一边登记，一边询问道：

“姓名？”

“李小宛。”

“年龄。”

“二十一。”

孙君收起了登记本，凝视着李小宛，平静的质问道：

“你跟周眉住同一个宿舍，听说你和她是闺蜜，那平时她有轻生的迹象吗？”

李小宛咽了咽口水，神色难以置信的说道：

“不可能的，周眉怎么可能跳楼？”

“她学习成绩好，性格优秀上进，她怎么可能会自杀？换做是我，我连受伤都舍不得。”

“又怎么可能自杀呢？我真的不敢相信，完全不敢......”

孙君眼眸微动，看着李小宛急促的喘息，问了下一个问题。

“最近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吗？”

李小宛的眼皮沉了沉，她深吸了一口气，良久，她才缓缓的说道：

“有，有的。”

“周眉......最近好像很容易打瞌睡。”

“我跟她几乎整天都会呆在一起，吃饭、散步、上课......可最近，我发现她总是时不时的犯困。”

“刚开始还好，她还是只是打了个哈欠，还能忍住困意，可后续的，她却甚至吃饭的时候也能睡着、散步的时候等突然站着睡着。”

“而且每次醒来，她都好像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是病吗？如果......如果我早点带她去看医生......是不是，”

“她就不会死了。”

......

......

“她们俩可没有这么好。”

这个女生翘着二郎腿，倚靠在椅子上，这是和周眉同在一个宿舍的二号床舍友，张欢。

张欢圈着自己的头发，随意的吐槽道，表面上是对两位姐妹花的不屑。

“看着很好，实际上他们都在暗自较劲，这个学期保研的名额就那么几个，他们两个可都是竞争对手。”

孙君皱眉，微微挺起身，说道：

“你是说......李小宛有可能害周眉吗？”

但说到这，张欢却又反驳道：

“不是警官......你开什么玩笑？我们是学生，又不是敌人！”

她松开了头发，叹了一口气。

“就算她俩关系不好，但也不至于下死手吧。而且李小宛哪怕不保研，也能自己考研，她成绩这么好，至于为了个保研名额害人，自毁前程吗？”

“反倒我觉得，就是周眉自己的问题。”

张欢突然浑身打了个冷颤，她似乎回忆起了些什么，让她下意识的攥了攥两个袖子。

孙君顿了顿，询问道：

“你觉得周眉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多的是！”

张欢的声音高了个八度，旋即说道：

“她最近买了很多符，贴的到处都是，还买铜镜，黑狗血，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一次，我推开门进到宿舍，还没走进去呢，她突然朝着我大吼。”

“说......‘滚出去，不要进来，滚出去！’”

“我被她吓了一跳，然后我也骂了回去，说‘这是我的宿舍，你发什么疯！’”

“听到是我的声音后，她睁大眼睛，观察了我好久，念念道怎么是你......又看向了四周，才拍了拍胸口，说原来已经醒了......”

“别说她神经衰弱了，我都要被她吓的神经衰弱了。”

“她就是有病不去治，才搞得自己这样下场的。”

孙君看向了另外一位女生，蘑菇头的女生，是周眉的四号床舍友，叫做李念。

“那你呢？”

“我......我不知道。”

李念搓了搓手指，解释道：

“我平时跟他们的接触不深，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上课也不在一起，只有住是在一起的。”

李念结结巴巴的解释着，极力的说清楚自己与周眉之间的关系，她生性胆小，并不想和一件凶杀案牵扯在一起。

“但是，如果说有奇怪的地方，那倒是有一个。”

“周眉似乎有自残的行为，有一次，我看到厕所里好多血......然后我又看到了周眉手上的伤疤......”

“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了。”

......

......

门外。

坐在警署外的陈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服，平静的等待被传唤。

果然，和他猜的没错，警方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诡谲，开始了新一轮的试探。

但在认知的封锁下，这一次的传唤原本是不会有任何用处的。

在陈寻的胡思乱想下，里面的警员开始叫下一个审讯对象。

“你就是陈寻是吧。”

陈寻抬起头，面前的女警有些眼熟，让陈寻眼眸微动，一时有些发愣。

孙君顿了顿，皱眉说道：

“陈先生，我们之前见过吗？”

“没有。”

陈寻摇摇头，旋即起身，走进了审讯室：

“孙警官，我们开始吧。”

陈寻自然不告诉她他在哪里见过孙君——

在车里。

昨晚的梦境里，陈寻看清楚了那一天在警车里，穿着防护服用喇叭喊话的女警，就是眼前的孙君。

在当时已经接近崩溃的社会体系下，孙君仍旧秉持着警员的职能，维持着社会的安定。

但这样的警员更加的墨守成规，更加难以动摇。

她会是一个切入点吗？

陈寻就坐，审讯正式开始——

没等孙君发话，陈寻便单刀直入，直接说道：

“我先说说吧。”

“发作性睡病，患者在白天突然陷入短暂睡眠，即使夜间睡眠充足也难以避免。在单调环境下，更易发作，但严重时也可在吃饭、说话中突然入睡。”

“患有这种症状的人，情绪更容易起伏波动，又或者伴随着数秒或者数分钟的恐惧感，半梦半醒的时候，还可能出现生动幻觉。”

“和周眉的情况无出其二。”

孙君听完了陈寻的阐述，跳过了前面的那些繁杂的备案，开门见山的说道：

“看来，你已经研究过死者的死因了。”

“所以，你认为是周眉生病了？”

可陈寻却摇摇头：

“这不是很显然吗？”

陈寻顿了顿，然后补充了下一句：

“你早就拿到了关于这个疾病的相关资料了吧，现在所有的人都觉得周眉是死在了发作性睡病后的半梦半醒状态，完成了这最后的审讯，确认没有人为的因素，自然就能结案了。”

陈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一板一眼的说道：

“众目睽睽之下，死者自己跳楼，排除了校园暴力，便只有精神疾病这一种情况了。”

“那周眉，便再无洗白的时候了。”

“她哪怕死了，也只会被认为是疯子，真凶还在逍遥法外。”

听着陈寻的阐述，孙君原本放松的身子渐渐前移动，她深呼出一口气，紧接着放下了笔，皱起了眉头。

面前的男人笃定的让人难以怀疑，难道他掌握了什么幕后线索？

想到这，孙君直接问道：

“你查到了什么信息，可以让你这么笃定的说出她不是疯子。”

“我可以告诉你，类似周眉的死亡已经不是个例，还有许多发作性睡病的患者，最后选择了自杀。”

“但一日找不到证据，这些情况，就只能归为疾病，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是邪教？组织？病毒？还有恐怖袭击。”

孙君随口问道，看着陈寻，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眼前的大学老师，究竟知道些什么东西？

会给她带来事情的转机吗？

“如果我说......”

“周眉......见鬼了呢？”

陈寻认真的，不带一丝玩笑的，严肃的，如是说道，他眼神凝视着孙君，似乎是在等待孙君的回应。

而孙君凝视着陈寻，久久之后：

“......”

“哈？鬼？”

孙君闭上眼，靠在了椅背上。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东西？？？

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失落和怒火，保持着自己的职业素养，孙君又摆出了警察的架势，旋即说道：

“陈老师，现在是文明社会，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请不要拿来误导大家，也希望你出去后不要乱穿谣言，一旦造成了社会危害，会依法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如果没有其他需要报告的，您就可以回去了。”

孙君摆摆手，不再盘问陈寻，在他眼里，陈寻已经自动被归类成大学老师被骗高额投资的那类傻的天真的人士了。

但在孙君意料之外的是，

陈寻在面对孙君的质疑，语气却没有半点变化。

而是站起身，俯视着孙君，用那双坚定的眼睛对视着孙君的瞳孔，再解释了一句：

“当合理被证伪，那荒谬便是真凶。”

“孙警官，当那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不要再去犹疑。”

“请你相信，时代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