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言可畏

“尘归尘,土归土,她终于安息了。”

徐瞎子的语气满是欣慰,伸手轻轻触碰那柔嫩的花瓣,“她那么好的人,才会开出这么好看的花。”

“疯子。”辛和钰命令侍从:“把尸骨挖出来。”

侍从领命上前,顿时让徐瞎子没了刚才的从容。他拦在池塘边,见侍从拔刀也不肯躲。

好在辛和钰还没那么暴戾,命侍从先停手,自己慢悠悠地走到徐瞎子面前。

“命案未破你就私盗尸骨,这罪名若是入狱,你就是想死都难,真不怕大牢里那些刑具?”

徐瞎子当然怕,很识时务地跪了下来。

“求大人网开一面。听说仵作已经验过尸了,草民也没有耽误案情。三娘可怜,求大人就允她入土为安吧。”

辛和钰冷笑:“即便入土为安,你又有什么资格?你是她娘家人?夫家人?还是……奸夫?”

奸夫二字刺痛了徐瞎子,哪怕佝偻着匍匐在地,仍费力抬起头。

“人都走了,你们还要泼她污水?”

他竟转身蹚入齐腰深的池塘中,将浮英揽入怀中,侧脸轻轻贴上。

“罢了,泼污水的何止一两人?所以她才会化身为莲,不与这些污糟混在一起。她喜欢花,我这里最多的就是花,你们让她留在这儿吧,留下她的一缕魂在这与花为伴,她也能开心一些。”

辛和钰不耐烦徐瞎子的神神叨叨,厉声打断:“你都这副德性了,还怪旁人泼污水?来人,把张柳氏带来,还有她说的那个,亲眼见到柳三娘和徐瞎子有染的村民。”

“是!”

侍从应声告退。凌初见徐瞎子始终护着那些花,索性蹲在岸边,借着月光细细欣赏。辛和钰本想叫她回来,还没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白天撬开张柳氏的嘴就是她的功劳,没准这会儿也是为了套话。

凌初不懂花,问徐瞎子:“这是莲?”

“对。”徐瞎子眯着眼,熟稔地摆弄着花瓣,“应该是新出的品种,我也是第一次见。它是三娘身上长出来的,以后我就管它叫三娘了。”

凌初笑了笑,没有丝毫怀疑他们私情的鄙夷,“你怎么会认识她的啊?村长说你深居简出,不大与人来往。她一个嫁来的媳妇……”

徐瞎子很不给面子地冷笑一声,转头看着凌初时,不知道是因为眼疾还是怒意,目光让人十分不舒服。

“你也觉得嫁做人妇就不能出门、不能见人。”

凌初不是胆小的人,闻言不仅没急着道歉,还两手抱着膝盖,一副好奇的少女姿态。

“那你倒是说说,你俩怎么碰上的啊。”

徐瞎子看了看凌初,却没回应她的问话,而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她本来是个大方讨喜的姑娘,爱笑,爱些鲜亮东西。结果被那个男人打得……只知道哭,可我能帮她什么呢?我又打不过他男人。”

张百田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侍从带来的。

在看到徐瞎子时,他的眼中迸发戾气,但很快就被掩藏在木讷憨厚的外表下。

一同被带来的,还有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她以为自己闯了祸,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辛和钰指着徐瞎子问妇人:“你,见过他和柳三娘私会?”

妇人喏喏点头,辛和钰又问:“那你具体说说,他俩当时在干什么?是抱在一起,亲在一起,还是连衣服都脱了?”

“啊?”妇人臊红了脸,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越是遮掩就越引人遐想。

徐瞎子厌极了这个妇人,从塘里掏了把淤泥就冲向她,“就是你这个作孽的长舌妇!乱嚼舌根,害得三娘被打,定就是你害死她的!”

这淤泥和着腐肉,若不是有侍从拦着,这妇人肯定要受顿好的。辛和钰没管被按在地上的徐瞎子,让人搬来凳子,坐下慢慢地审问妇人。

“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管说,但若是有半分添油加醋,本官就把你溺死在潭子里,让你亲自下去和柳三娘赔罪。”

妇人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说了实话,“我、我就是看到徐瞎子和张家的,在河边手拉着手,互相看着也没说话。哦对了,徐瞎子手里还拿着一把花”

辛和钰挑眉,让侍从放开徐瞎子,徐瞎子并不否认,“我记得那天,她躲在河边哭,我摘了把给她,她没敢要,起身的时候差点摔着,我就拉了她一把。”

“哼,你倒是不避讳。”辛和钰又看向张百田,“你打了他们?”

张百田点头不语,辛和钰本就上挑的眼角多了几分凌厉,冷眼投向徐瞎子。

“要不是你,柳三娘怎会被传闲话?”

徐瞎子看着手里的淤泥苦笑,“是,我害她遭了打。但她是在那天之后才被打的吗?她嫁过来以后,瘦了一大圈,浑身的伤,满脸的泪,见谁都是战战兢兢的。你们不说她汉子,却说我的不是。没有我,她照样天天挨打,但我给她一束花,她至少能有片刻是开心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辛和钰收起那几分不屑,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涌出的怒意。

凌初只当没看出来,忽而模糊瞥见不远处的一片植株,眼珠子转了下,问徐瞎子:“听你这话,你和柳三娘原来就认识啊?”

“他们认识!”接话的是张柳氏。她是真的恨柳三娘,哪怕是亲姊妹,哪怕柳三娘已经入土,她也恨不得再踩上两脚。

“我们姊妹以前在镇上就见过这个卖花的,每次见到他,柳三娘那贱皮子都可高兴了呢。可惜啊人家也没想过要娶她,还不是嫁到张家这火坑里!她要是早知道能嫁到花匠那个村,怕不是没等迎亲就自己巴巴上门了,还故意在河边勾搭男人,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辛和钰烦躁蹙眉,侍从就二话不说扇了张柳氏一耳光。

“在大人面前也敢污言秽语。”

张柳氏这话着实难听,但凌初也能理解这份怨恨,她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转头问徐瞎子:“你在河边扶柳三娘是什么时候的事?”

徐瞎子喟叹一声,“那年秋天,就是她不见了的那年。”

也就是说,在那之后没几个月,柳三娘和另外两人就不知所踪。

凌初没敢仔细盯着那片草木,突然换了个话题,“你平常去镇上卖花,生意如何?”

徐瞎子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顺口答了两句,凌初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试探道:“听说很多花也是草药,那些大户人家就爱养些珍贵的,你这有吗?”

徐瞎子反常地没有应声,被凌初催促烦了才回了句:“没有。”

凌初回到辛和钰身边,见随行侍从带了斗篷,就顺手要了过来,“大人,更深露重,要不您先回去休息,明日再审?”

她借着给辛和钰披斗篷的动作,凑到他耳边轻语。

“他有洋金花。”